杨承宇正准备虚扶她一把,周雅楠“啪!”地一下,将他那只作怪的爪子打掉。她离杨承宇远了一步,似笑非笑:“多谢王爷,我自己可以走。”
肃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不跟周雅楠一般见识。他本来就是真心想扶她一把,她不领情,还觉得他是有意吃她豆腐,他也不会玻璃心。
楦姐儿早就闯了进来,看见周雅楠一副皮笑肉不笑地样子,眼里闪烁了一下。她只对着自己的姐姐说:“方才卉珍同我说,你把自己的脚烫到了。”
她瞥了一眼周雅楠,发现她的脚上已经敷上凉膏了,又说:“我准备了冰水,看来是用不着了。”刚才其实是娄望舒告诉她姐姐烫伤的事情的,她不想暴露娄望舒的存在,所以拿丫头卉珍掩饰过去。
可不是,楦姐儿身后跟着几个拿着冰块并水盆的丫头,一个个怯生生地立着,用余光偷瞄杨承宇。
周雅楠便觉得周府的丫头实在没规矩,见了美男子就把持不住。可惜,这里是周府,到底轮不到她当家作主,她不愿意行越俎代庖之事。
“楦姐儿,这是肃王爷。”周雅楦没见过杨承宇,周雅楠便把肃王介绍给她,又把自己的妹子介绍给肃王爷。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应当是张氏做的。只不过她怀着身孕,不便出来招呼外男。而周雅楠是有官职的人,本来就是要在外面抛头露脸行走的,在男女大防上没那么严格。
楦姐儿笑嘻嘻道:“两位不必关窗关门说悄悄话。也不必嫌我聒噪,我一会就走。”
她昨天晚上掉了一颗门牙,因此说话有些漏风:“我过来是问一句,两人是在这里摆饭,还是在花厅吃?”
杨承宇只说随意。
楦姐儿转了转眼珠:“那我就让丫头摆在这里吧!厨房准备了蒸白鸽、花菇小塘菜、八宝饭、莲子百合……”
周雅楠笑着捶了她一下:“越发顽皮了!我又不是你影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府里办喜事呢!”
原来楦姐儿说的几个菜名,都是婚宴上用的。蒸白鸽取比翼双飞,花菇小塘菜意为翡翠满庭园,八宝饭即永结喜同心,莲子百合就是百年好合的意思。
她当然只是随口说说。如今周氏姐妹皆有热孝在身,即使来了客,也只能吃一些素斋。
她转身就走,周雅楠把她拦住了。
“母亲身子还好吗?”周雅楠早上出门时,张氏还没起来。回来以后,她原想在自己房里歇一会就去张氏房里请安的。结果肃王不请自来,她只好陪着他。
楦姐儿的包子脸顿时垮了下来:“昨也听说闹腾了一夜。今日嚷着要吃酪樱桃,吃了一碗又吐了。如今还是什么也吃不下。”
她恨恨地想:“生下来的若是个小子,我一定狠狠打他的屁股!”她将小拳头绷得紧紧的,撅着小嘴,拿起又放下了。
杨承宇淡淡地说:“若是不思饮食,又不能乱用药,只得用一些别的法子。我记得《山海经》上有记载,‘鹊山之首曰招摇之山有草名祝余,其状如韭而青华,食之不饥。’还有木禾,清稻米之类,都是吃后满口清香,终年不饥。”
楦姐儿吐了吐舌头:“我还是觉得每天定时定点吃些饭菜比较有乐趣。”终年不饥,在那些吃饭只求吃饱的人看来,是极好的。但是,对于立志食遍天下的楦姐儿来说,未免剥夺了她享受美食的权利。
周雅楠却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祝余开青花……她前几天刚见了一朵绿花呢!
她拉住了肃王的袖子,恳求道:“王爷,上次用绿花伤了你的那个淑尤先生,在哪里可以寻得他?”
杨承宇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说:“本王不知。”
周雅楠失望地放开了他的袖子。也是,那样法力通天的觋,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知道自己的长居之处呢?恐怕自己的那一点预言术根本不够用吧!
在几千里之外的某处,淑尤先生正蹑空行走,也不知是因为走神还是巫术出了差错,忽然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他再想掐决,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身巫术似是被禁住了,扎扎实实地摔在一块石头上。
那石头五分四裂。
淑尤先生端坐半天才从方才的冲击中缓过来,也不再顾及自己的风度,破口大骂:“哪一个害本尊!快给我出来!”
忽然从石头旁边钻出一个卖炭翁似的土地老儿,跪着行礼:“淑尤大人,当境土地叩首。”
淑尤先生又恢复了自己平日波澜不惊的样子,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免礼。”
土地公仍跪着:“土地不曾接淑尤大人,该死,该死!”
淑尤先生觉得牙酸。每十里一土地公,他走得飞快,土地不来接是正常的。但是土地眼看他掉下来,好歹得帮他把身下的石头换成树啊,草地之类的吧!害得他摔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嘴上却是极客气:“公公,你怎么会如此穷困?”好像真的在关心他。
土地公虽然是个小神,但是好歹管着一方水土。人们逢年过节时,还是会献上供品,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土地公的日子还是过得相当滋润的。哪会像眼前这个,面露菜色,衣不蔽体,过得连寻常人都不如。
土地公站起来,微微佝偻着,哭丧着脸说:“大人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这里方圆十里,别说飞禽走兽了,连根草都没影儿呢!”他的日子如何能好过?别的土地公都抱曾孙了,他连土地婆都娶不上。
淑尤先生方才正色看周围景致,果然寸草不生,不曾被人开垦,更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难怪土地公没法给他寻个草垫子来。
他摸摸下巴,忽然福至心灵,拍了一下脑袋:“这里是......”
他爬起来,仔细看自己压坏的石头,果然上面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刻印,可能是界碑一类的物事。那石头也不是寻常石头,裂层上有古怪的纹路,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淑尤先生脑袋上直冒冷汗,才一小会,便觉得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咬了咬牙,袖子里甩出一朵铜钱大小的绿花。那花儿在石头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原本碎了的石头便慢慢飞到一块去,融合在一起,又不紧不慢地重新倒在地上。
淑尤先生对那界碑失去了研究的兴趣。他脸色煞白,也顾不上风度体面,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好像这简单的恢复术耗尽了他浑身巫力似的。
他挣扎着站起来,向北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又用一种更加诚恳的态度拿出两套灰麻长衫,递给土地公:“您先用着这些,好歹是我自己穿的。”
土地公眯起眼睛,小声对他说:“大人不必太担心,那一位如今不在这里。”他不敢直呼那人的名字。
淑尤先生苦笑道:“我知道。”若是那一位在这里,他吃的苦头肯定不止这一些。
他也是太久没有在外面行走,将一些规矩都忘了。这就差点害死他了。
他试着重新蹑空飞行,发现巫术仍是无效。他只觉得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的速度越快,那压力便越大。他的速度快到一定程度时,便觉得寸步难行。
淑尤先生想了想,也不再尝试,幻化出三朵手掌大小的绿花,放在界碑北侧,再次磕了三个头。
这回再起来时,便能行走自如,虽然仍是不能飞起,但是他也顾不上了。
趁早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正经。
淑尤先生给土地公留了一包袱的茶饼(那是他身上大半零嘴儿),逃似的飞遁而去。
周雅楠看见杨承宇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拇指盖,轻蔑一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正陪着周氏姐妹吃素,一人一碗罗汉面,并几筷子酸辣白菜。
楦姐儿讨厌香菇,周雅楠便拿筷子替她将香菇一一拣去。
杨承宇觉得此刻的周雅楠温柔且安静。
其实周氏姐妹在以心语交谈。
“姐,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这人现在跟我的丫头吃住皆是一块,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好,你明天把她送走就是了。给她雇两个保镖,再送她一对丫头。”
她们在商量张文绣的事情。
“姐,你为什么要救张家的人?让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吗?”楦姐儿觉得长公主家的人都该死。
“年轻人啊,杀气不要那么重。”
凌裕确实跟她们是敌对关系,但是若是把跟凌裕有关的人全部杀死,就不太好了。
当然,留着张文绣是因为她还有用处。
楦姐儿很不高兴,不再同周雅楠用心语聊天。
她就是这个性子。别人评价她,说她一句,她分分钟要暴走的。她对周雅楠已经算客气的了
周雅楠只得开口问她:“要不要请太医来给母亲瞧一瞧?”
楦姐儿摇头:“我怕的。太医一来,无论是诊断,抓药还是煎药都容易让人钻了空子。”她尤其怕那太医是张家的人。与其那样,还不如好生用食物调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