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华回头看着冬草,毫不隐瞒的点头,“是五小姐送的。”
“那可太好了,人家都说小姑子难缠,小姐是有福的,这还没嫁去寇家,就与小姑子处的这么好了!”冬草嘻嘻一笑,献宝般拿出那串手串,“串好了,小姐试试松紧。”
魏京华伸出手来,任冬草摆弄。刚刚她离开以后,楚氏与冬草都说了什么,她也并没有问。
冬草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一点儿不隐瞒。
主仆正说着话,冬草却忽而膝盖一弯,冲着她,噗嗵跪了下来。
魏京华脸色平平,不见惊讶,“起来。”
“小姐……”冬草抓住她的衣角,“婢子心里藏不住话,若是不对您坦白了,婢子心里难受!”
魏京华点点头,“起来说。”
眼见小姐神色如常,依旧的波澜不惊,冬草也渐渐平静下来。
冬草顺从的起身,挨着小姐跪坐下来,低声说道,“小姐离开以后,夫人非但没有责问婢子哑巴的事儿,反倒给婢子了一些金银首饰……”
她一面说,一面窥视着魏京华的脸色。
魏京华缓缓点头,神色淡然。
“夫人说,叫婢子日日去她院子里回报小姐都做了什么,说过什么话,心里有什么打算……并不需要婢子做什么坑害小姐的事情,那些金银首饰就都归婢子所有。”冬草说完,深吸一口气,“可婢子没有要!婢子是小姐救回来的,如今是小姐的人!婢子绝不会背叛小姐的!”
冬草说完,仰着小脸儿固执而认真的看着她。
魏京华轻笑,抬手抚着她的肩,“我相信你。”
“莫说金银首饰了,除了份例以外,婢子便是一根线也不会多拿她!”冬草神色虔诚,就差举手发誓了,“阿娘说过,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婢子记得清楚。原本婢子回来,不想多说,怕叫小姐怀疑我……”
魏京华笑着点点头,“那你怎么又说了呢?”
“婢子坦坦荡荡,若是遮遮掩掩才是心虚,婢子没什么好心虚的!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小姐!”小丫头的脸,因这一番语气激昂的话,格外的红润,红得生光。
“好丫头,”魏京华忽而握住她的手,“你这般为我,我也必不会叫你失望。我虽能力不大,却必定要竭尽所能护住你。”
冬草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咧嘴笑起来。
从来不习惯与人合作,也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的魏京华,觉得自己冰封的心,正在一点点悄然打开。
她为自己心思的改变,忐忑而欣喜之时,敏锐的耳力,却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似乎就在凤仙阁外头的荷塘边上,冲着凤仙阁而来。
她不由凝眸看着冬草……听这丫鬟的话,她刚刚是拒绝了楚氏了。
楚氏那样的人,被回绝之后,岂还能容得下这丫鬟?竟叫她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魏京华眼皮一跳,立时明白,外头那不和谐的声音,怕是楚氏的后招来了!
“咣当——”一声巨响。
凤仙阁本就不结实的木门,竟被人一脚踹掉。
冬草惊得从地上一跃而起,错愕看着外头,“山药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楚氏身边的山药冷笑一声,抬手指着冬草,“你还有脸问?不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事?”
魏京华已经心知肚明,冬草这丫头却还太年轻,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我做了什么?我没有啊……”
“你从主院儿离开以后,夫人最喜欢的那只白玉雕牡丹花的簪子便不见了!不是你拿的?”山药气势逼人。
冬草已经被她吼懵了,呆愣愣的看着她,又看魏京华,“小姐,婢子没有,婢子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
魏京华朝她点了点头。
山药却已经领着一众仆妇冲进了院子,堵在了门口。
“有没有不是凭你嘴说的!搜!”山药一声令下,抬着下巴,高傲的像个正经主子。
魏京华这二小姐,仿佛根本不在她眼里。
魏京华倒也不着急,眼看几个粗壮的婆子冲上来,她才猛地错身,挡在冬草面前。
“二小姐,”山药抢先开口,“那只白玉簪,是老爷送给夫人的生辰礼,夫人喜欢的紧。您若挡着不叫搜,怕是要惊动老爷呀……到时候,是不是这丫头拿的,只怕魏家都留不得她了。家宅安宁最重要,容不得挑唆生事的下人。”
魏京华却是不以为意的轻笑,“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从容不迫的神态叫山药一愣。
“要是我没猜错,你们一定能从冬草身上搜出那白玉簪来。”魏京华笑了笑,“偷盗主家财物,对卖身为奴才的来说,是重罪。冬草至少也要被打的半死,再扔出家门。顶着偷盗的罪名,便是她侥幸熬过去不死,日后也没有出路了。谁家会要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奴仆呢?”
山药冷哼一声,面上狠厉,心里却忍不住打起了小鼓。
怎么一对上二小姐那一双淡漠从容的眼睛,她就有点儿心虚没底呢?
“夫人喜欢的,不是一根白玉簪,而是与寇家结亲之事。”魏京华忽而话音一转。
山药猝不及防,瞪眼张嘴,却哑了声的看着她。
“从冬草身上下手,也太迂回了。便是把冬草撵了,爹爹少不得还要派别的丫鬟过来伺候我,万一新来的比冬草这块骨头更难啃,夫人可该怎么办?”
“你……你胡说!夫人……夫人才没有这个意思!”山药慌了。
“别急呀,我是乡下来的,头一回来京都,真是不习惯这里处处讲规矩,论礼数,在我看来,还是乡下自由自在的好。寇家那样的人家,不用你们一再提醒我,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倒是大小姐,贤良淑德,大家闺秀,若是能与寇家结百年之好,才是对彼此都大有裨益的。”魏京华眉梢一挑,“山药姑娘,你说是不是?”
山药已经被惊住,这会儿完全说不出话来,夫人只是叫她来抓住冬草,论个罪名,往死里打……
她这还没动手呢,二小姐连与寇家的婚约都抛出来了……她来这一趟,收获可是太大了。
“夫人的心意,我能体会,她也是为了魏家好。我身为魏家的一份子,理当和夫人站在一起考虑呀,倘若我嫁去了,却被寇七郎嫌弃,倒头来又被休回娘家,岂不是打了爹爹的脸?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换成大小姐。”魏京华说的认真。
山药嘴里已经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冬草更是急的直跺脚,“小姐说什么糊涂话?婢子没有拿!是她诬陷婢子!连小姐都不相信婢子了吗?”
她一面跳着辩驳,一面往自己身上摸。
“我没拿,就是没拿!没有的事儿,任你们怎么诬陷也……”
冬草的话音戛然而止,她委屈抱冤的脸色也瞬间僵硬。她手颤巍巍的从胸前衣袋里,摸索出了一根剔透莹润的白玉簪。
这玉可真漂亮,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白玉,簪头的牡丹花更是栩栩如生,雕琢的纤毫毕现。
“不是……这怎么……不可能……”冬草面如土色。
魏京华却平静的从她手中接过白玉簪,递交给山药,并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我是很有诚意的,山药姑娘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与其我们在窝里斗,不如共谋魏家的好处。”
山药胆颤心惊的接过白玉簪,抬眼看向二小姐的眼神,仿佛第一次见她,“您的意思是?”
“夫人不用绕这么大弯子,只消请个大夫来,说我有隐疾,以前养在乡下没有发现。不适宜婚嫁,大小姐顺势顶上来,不是理所应当吗?”魏京华拍了拍山药的肩,笑的意味深长。
山药恍恍惚惚的离开凤仙阁,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的,她全然没印象了,只记得二小姐那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双眸。
“当真是她说的?”楚氏忽的从坐榻上坐直了身子,满脸难以置信,“她连说辞都想好了!在乡下医术简陋,没能发现……这不是顺理成章吗?真是她说的?”
楚氏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
山药点头点的脖子都疼了。
“这事儿怎么透着古怪呢?那是寇家呀!寇家!”楚氏连连摇头,“我不信,竟会有人愿意放弃和寇家的婚约吗?眼见寇家那五小姐还挺喜欢她……不可能!”
“阿娘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魏婉容冷哼,表情倨傲,“寇家五小姐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她如今是生活在魏家的内宅呢!她若不蠢,就该知道,和母亲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能不能活到出嫁,都是两说呢!揣着个婚约有什么用!”
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孩子,说话间那狠厉的神色,叫一旁的丫鬟都暗暗心惊……
大小姐的心,比楚氏还要狠厉果断,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若不是她命大,早就死在来京的路上了。但她能保证自己回回都那么命大?”魏婉容不屑的哼道。
楚氏连忙摆手,“别说了,再叫你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