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不下的双方,闻声皆是一阵惊慌。
惨白的阳光之下,白花花的帐篷只把人的眼都晃花了。
数不清的人影在大帐之间急速蹿动……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兵刃相见,厮杀惨烈的双方人马,尽都被包围了。
包围着双方的人,打眼看去,竟上千人之多……这些人是何时埋伏潜藏在营地四周的,竟叫人毫无察觉?
他们更像是从地底下忽然冒出来的一样。
这些人手持长刀,刀尖皆对着欲要劫走丽嫔的一伙儿蒙面之人。
忽而包围圈一动,一个身高腿长身形健硕的人,从人群后头缓缓走出。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了丽嫔旁边那蒙面人身上,“耶律峄,事到如今,你还不摘去面巾,露出真面目吗?”
那人身形一晃。
丽嫔更是面如土色。
“原本谋逆犯上的人就是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该叫一个弱女子待你受过!”身高腿长的晋王爷冷冷一笑,落在蒙面人身上的目光越发显得鄙夷。
蒙面人被他嘲弄的语气刺激的身形一僵,猛地抬手扯去脸上的面巾。
耶律峄刚毅的面庞,冷峻的线条,叫周遭的空气一凉。
殷岩柏却肆意的大笑起来,“你若不贪心恋战,或许真叫你跑了。”
耶律峄眼睛微眯,心浮气躁,“少说废话!是男人就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闻言,殷岩柏哈哈大笑起来,“本王堂堂正正,但不屑于跟你一个乱臣贼子动手!你贪心不足也就罢了,竟然还利用自己的妹妹?你还有廉耻吗?”
“你……”耶律峄脸色黑青。
殷岩柏挥了挥手。
包围圈子立即缩小,耶律峄兄妹二人被团团围住。
丽嫔又要去吹动她手中的草叶子。
但奈何她心已经慌了,吹不成曲调,出吹的声音全无效力不说。
她又用力过猛,竟一下子把那草叶子给吹断了!
耶律峄倒是功夫不俗,虽被十几个兵吏刀剑齐下,竟然未曾落于下风。
乒乒乓乓的刀剑相撞声,叫人的心都跟着揪紧起来。
魏京华凝望着眼前战事,拳头握得紧紧的。
殷岩柏提步向她走来之时,她连看也没顾上看他。
他抬手正欲落在她肩头……她却猛地一转身,躲开了他的手。
殷岩柏微微一愣,“京华……”
“王爷自重!”魏京华皱眉说道。
殷岩柏愣了一下,但随即四下看了一眼,明白过来,“好,这里人多,你不好意思,我们一会儿单独说话。”
他冲她笑了笑,魏京华却自始至终寒着脸,理也不理他。
耶律峄虽功夫厉害,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砍落了手中阔刀,被几人擒获。
“关入笼中!”殷岩柏高喝一声,“待契丹郡王打猎归来,本王亲自押解世子过去!”
兵吏们应了一声,把耶律峄与丽嫔分别押入囚牢之中。
还故意把两人的牢笼离得甚远,把丽嫔的牢笼底下、外头都蒙了一层毡布。
底下的毡布隔绝了草地,叫她无法再揪草叶子吹奏……不过这会儿,怕是给她草叶子,她也没有信心吹奏了。
前来救她的耶律峄都被抓了……还有谁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再救她?
牢笼外头盖着的毡布,隔绝兄妹两个的视线,叫两人远的相互不能说话,又不能见,各自焦心不已。
殷岩柏把殷戎、常武都安排在牢笼附近看守。
并把他麾下功夫厉害之人,都安排在内,可谓牢如铁通,插翅难飞。
他这才忙不迭的寻到魏京华的帐中,“你生气了?”
冬草见晋王爷入账,忙不迭的要退走。
魏京华却及时道,“冬草煮茶。王爷请上座,微臣不敢生气。”
殷岩柏脸色一变……她多时不用这种客气疏离的语气与他说话了,如今两人渐渐生出几分默契的关系,忽然又像是隔了道厚厚的壁垒!
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你气我出现的太晚了?”殷岩柏挥手叫冬草出去。
冬草一时进退两难,哀求的看着自家小姐。
魏京华抿了抿嘴,点头叫她出去。
冬草刚一离开,那只庞大的紫麒麟,却是钻进了帐中,安安稳稳的在冬草的床榻上趴了下来。
殷岩柏瞪眼看它,估摸它脾性固执,不好撵走。他只当视而不见道,“我不是叮嘱你了吗?事发之时,你只要呆在大帐之中,不要出来!你为何不听?”
魏京华微微挑眉,“王爷什么意思?”
“我不是故意叫你犯险……”
他话未说完,魏京华便冷笑一声打断。
“王爷以为我是因为自己身临险境,险些被耶律峄所带人马打伤,所以才……”
所以才对他不冷不热?甚至没给个好脸儿?
殷岩柏皱眉看着她,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王爷请回吧,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耶律松石见自己的儿子被抓,被关押,哪里肯善罢甘休,还有好些事情要耗费精力呢。王爷莫在我这里耽误功夫了。”
“魏京华!”殷岩柏怒拍桌案,刚毅英武的面庞上,尽是怒火,“你这人是什么怪脾气?先前还好好的,说合作、说共谋……转脸就阴阳怪气,翻脸不认人呐?”
魏京华垂着眼眸看着脚尖,并不说话。
殷岩柏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瞪着她的目光似乎要蹿出火来。
紫麒麟安静趴卧,但眼睛却是圆溜溜的睁着,时时刻刻关注着两人的状态,好似随时准备扑上去。
“若是本王哪里做错了,哪里做的不合你心意,”殷岩柏深吸一口气,他从小到大,从不曾这样忍气吞声,从不曾这样低声下气……去祈求别人的原谅,从来都是别人求他,“你可以说,本王可以改。”
一字一句,他似乎把自己的尊严都踩在脚下了。
只为哄她开心,求她释怀。
“不敢当,王爷怎会做错呢……”
“魏京华你够了!”殷岩柏胸中的火焰,在一下下蹿腾,几乎要烧尽他的理智。
他不得不闭目,平复了好一阵子,才能再睁开眼面对她,“对不起,我态度不好。”
“您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您是顶天立地的战神王爷,是大丈夫。”魏京华抿嘴笑了笑,“真的没必要因为一个小女子屈就自己。”
殷岩柏使劲儿的攥紧了拳头,过了良久,倏而松开,他的刚毅的声音,也透出一丝无奈与疲惫,“我愿意委屈自己,因为我不想看你与我疏离。我好不容易才……”
好不容易才走得离她近了那么一点点,好像触及她的内心深处了……怎么甘心前功尽弃?
“真的,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别这样……”别这样折磨他。
她冷着脸,不理他,不看他,简直比拿刀砍他还让他难受。
大帐里沉默了片刻。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低沉沉开口,“王爷是故意拖延出现的时机,对么?”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让你遇险!”殷岩柏急忙解释,“叫你乖乖呆在大帐里,耶律峄不敢叫人进大帐去伤害你!你在他被擒住之后再出现即可!”
魏京华看着他的目光,忽而转向了别处,细白生光的面庞上,此时尽是失望。
殷岩柏的心一直不断的往下沉……她似乎真的生了很大的气,像是无法原谅他了。
早知他就该早一点,再早一点……
“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魏京华看着红泥小炉上咕嘟嘟冒着热气的茶壶,“我们说的是,耶律峄带人出现,王爷就立时把他包围。可是王爷却眼睁睁看着他悄无声息的杀了几十个禁军侍卫。”
殷岩柏一愣,歪了歪头。
“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不是吗?”魏京华的脸色很平静,语气也波澜不惊,“他们没有家人,没有亲眷吗?原本他们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可是因为我的计划,我故意叫紫麒麟离开,故意露出防守不足的状态……故意宣扬圣上要启程回京了,时间紧迫,逼得耶律峄不得不冒险赶紧出手……却害死了几十条年轻的生命。”
殷岩柏怔怔的看着她,看她平静的目光之下,暗藏着自责与深深的愧疚。
“万事都有得失,想拿住耶律峄的把柄,就一定会付出代价!”殷岩柏皱起他浓郁的墨眉,“血的代价!”
魏京华却狠狠转过头看他,“原本不用,只要王爷早一点出现!”
“你想错了。”殷岩柏缓缓摇头,“耶律峄若不动手杀人,若不手染鲜血,便是我抓住他,也关不住他!他手上没有人命,耶律松石一闹,圣上就得放了他!”
“什么叫人赃并获?就是在他手上的血已经沾染的洗不掉的时候,抓住他!”
殷岩柏的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格外认真。
魏京华听的忽有一阵阵的窒息感……
原来不是他出现的太晚了,而是她整个的计划——注定了要有这样的结局。
她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那些人死……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浑身的血似乎都冷凝结冰……
突然间却周身一暖。
她从失魂落魄中定睛一看,自己竟被裹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高腿长,肌肉鼓隆的晋王爷,用他浑厚有力的双臂,紧紧的搂她在怀。
他略有些胡茬的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喃喃说道,“把这些罪过都归到我身上,不要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