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下来的人群等了好一阵子,却一直不见陶县主的身影,便不由又开始骚动起来。
“陶县主人呢?”魏京华也不由问一旁的何忠平。
何忠平皱了皱眉,“前晌魏长使离开宫中之后,圣上就已经命人去通知陶县主了,她听闻鼓声应该及时过来才是。”
魏京华低头笑了笑,“怎么去通知她的时候,还没把她带过来吗?”
何忠平面色一怔,“这事儿不是交代我办的,我也知道的不清楚。”
“陶县主好面子,在京都里,听说她名声一向不错,如今这是跌面子的事儿,还指望她能主动来不成?”魏京华挑了挑眉梢,“不怕她跑了吗?”
人群里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大,“怎么回事儿啊?不是和两边儿都说好的吗?怎么不见陶县主来?”
“怕不是陶县主觉得委屈,不肯来解释误会吧?”
“说不定不是误会,而是故意逼着陶县主在什么事儿上低头,陶县主那性子,也是要强的很,她怎么肯低头?”
事情还没说清楚,但众人的议论声,已经偏向了陶县主。
魏京华脸面透着讽刺。
何忠平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她不会是……跑了吧?”
“她若跑了,这件事倒是对她有利,毕竟以往她的名声一向不错,她又多年不在京都,于情于理,京都的人记忆里,她还是那个温文有礼的陶县主,却不知她背着人,都做了什么事。”魏京华语气嘲讽。
何忠平脸色讪讪,因为官员与百姓的说话声越来越大。
他们即便站在被禁军隔离保护出来的台子周围空地上,仍旧听见那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这魏长使,自打来到京都就带着乡下女子的粗野蛮横,怕不是她怎么欺负了陶县主吧?”
“她虽蛮横,却颇得圣上看重,圣上偏袒她也是有的!”
“定是陶县主迫于什么压力,才不得不答应这件事,但倒底她不是自愿的,所以就不来了……”
说话声音越大,魏京华脸上的笑容就越冷淡。
何忠平都渐渐不安起来,“他们拉魏长使下水也就了罢了,怎么听着话音,倒把圣上也给拉下水了呢?”
说陶县主迫于压力……岂不是说圣上偏帮着魏京华,来压陶县主吗?
一个劲儿的说魏京华性格霸道,还一个劲儿说圣上袒护……岂不是说圣上连识人之明都没有吗?这话怎么偏到了胳肢窝呢?
“快去告诉喜公公知道。”何忠平皱眉朝身边人吩咐。
那人急匆匆跑进宫门里头。
等了不多时,陶县主还没来,喜公公倒是从宣德门里头出来了。
他看了魏京华一眼,清了清嗓子,走上那台子。
他手里的浮尘一甩,像是魔法棒一样,周遭立时安静了,就连百姓们也不七嘴八舌的议论了。
喜公公嗓音不如何忠平那么洪亮有力,但还是能叫人听清的。
“陶县主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买通宫中侍卫,在魏长使归家的路上,埋伏暗杀。”喜公公缓缓说道,“幸得魏长使命大,逃过一劫。前日的满城巡查,就是为了寻找落水险些溺亡的魏长使。如今魏长使大难不死,也希望陶县主当众解释何以对魏长使有如此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喜公公话音落地,周遭立时哗然一片。
陶县主要杀魏京华?
众人立时原地凌乱。喜公公单是道明原因还不够,他把那已经招认的大内侍卫也给带了出来。
叫他向众人作证,他确是被陶县主收买。
尽管喜公公与大内侍卫都来道明情况,但人群里质疑的声音仍旧很多。
陶县主先前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许是太好了……好到她做了坏事都没人相信。
加之她一直不出现,这议论声愈发响亮。
“她跑了——”一声娇喝,立时把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叶林芳纵马而来,她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手里握着马鞭,脸色愤然,“我去公主府找她才晓得,上午她答应了午后回来这里说明情况,向你道歉,请求原谅,但没到晌午,她人已经不见了!大长公主府的人说,晌午饭都没见她用!”
众人面面相觑。
叶林芳却是气得咬牙切齿,“她敢做不敢当,不敢与你来对质,她已经收拾东西跑走了!”
“这小人!上次大长公主府寿宴之上,她竟然敢暗算……若不是魏长使你及时出手,我不知要在人前丢多大的丑了!今日若能找到她,不论魏长使你能不能原谅她,我断然是不会原谅的,我必然把她算计在我身上的,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叶林芳气的不轻,说话间气喘吁吁。
百姓们交头接耳,就连那些官员们都忍不住相互打听起来。
相互询问着叶林芳与陶县主又有什么过节?
但叶林芳与魏京华一样,都是不怎么“安分守己”,不是安安静静的呆在闺阁里的女孩子。
她们一向是名声在外,而且这“名声”却也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何忠平急的跺脚,“她来干什么?还说出这种事情来……不是叫人议论她吗?”
“叶姑娘必定是不怕人议论的,她若是整日活在别人的目光中,被束缚在别人的口舌之间,她也就不是那个自由自在,随兴而活的叶姑娘了。”魏京华在何忠平身边说道。
何忠平微微一怔,继而释然一笑,“你说的是。”
他话音落地,人群里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站在人群里头那台子边上的人,也都寻声望去。
却只见常武在前头开路,殷戎在后头堵着,中间竟是殷岩柏钳制着一个“小公子。”
众人纷纷让道。
殷岩柏走到台子前头,抬手一送,那“小公子”立即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人群中惊呼之后,异常的安静下来。
众人瞪眼看着“小公子”,好半晌才有人惊叹,“这不是陶县主吗?怎么扮成了男人了?”
“想跑?跑的了吗?敢做,就要敢认。”殷岩柏轻嗤一声,“敢做不敢当的那是孬种。”
扮作男人的陶县主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林芳一瞧见她,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即扑上去挠她。
倒是魏京华显得最为平静,只是淡淡的上下扫了她一眼,“陶县主今日打扮的倒是精心别致。”
“你少冷嘲热讽了!”陶县主猛地抬头,狠狠看着她,“你想借此机会彻底毁了我,还装什么高尚,装什么大度?”
魏京华摇摇头,“我没有装,我只是想帮助所有被你蒙蔽的人,看清楚你的真面目罢了。况且我落水,被箭矢射,险些憋死在水里,车夫也枉送了性命,这一切,不该说明白吗?那叫已死的人,如何能瞑目呢?”
“那车夫死,也是因你而死,倘若不是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躲,他也就不必枉死!你就是害死他的人!”陶县主厉声说道。
她昔日里温婉的面目,此时则全然被揭开,露出她的狠厉决然来。
她眼眶通红的看着魏京华,似乎理智冷静,都被愤怒不甘而吞没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安静,人们看向她的目光也越发的透着异样。
“你凭什么?凭什么被圣上宠信?凭什么得晋王高看?凭什么寇七郎也要维护你……凭什么这些人都要围着你打转?你该死!你根本就不该从巨鹿来到京城!你就是个乡下的丫头!上不得台面!”陶县主一字一句都透着她对魏京华的恨恶与厌烦。
魏京华微微点头,“所以你要除我而后快?”
陶县主脸面一怔,似乎这才从愤怒中醒过神来,她眼睛飞快的四下瞟了一圈。
她忽而抬手捂住脸,嘤嘤的哭起来,她一身男装,却哭得这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还真是有点违和感,叫人看了,心里非但没有被激起怜悯,反倒是有种抵触、难以接受的感觉。
“是你诬陷我……我没有做这种事!我是恨不得你死,我是讨厌你!可我只是一个内宅女子,我怎么可能像你行走在外……”
陶县主辩解的话还没说完,那大内侍卫忽然抬起头来,“陶县主给我五千两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群哗然!
五千两银子!买魏京华一条命!
且不说魏京华的命竟然如此值钱,众人看着陶县主的目光霎时一变,仇富的心里自古便有,众人只惊叹,她一个县主,竟然动辄拿出五千两来……买一个人的性命!拿出来接济穷人也算她有点良心!
“你……你污蔑我,我从来都不认识你,我没有见过你!”陶县主摇头否认。
但她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人群的议论声中。
“陶县主以为我没有证据吗?”那大内侍卫看着她道,“您给我的现银里有个别带着长公主府戳记的,您没留意吧?”
陶县主眼神立时一慌,“不可能……”
“废了她——废黜封号!”
“如此歹毒的女人,她不配为县主!”
百姓的山呼之声,直把宣德门都震的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