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岩柏轻嗤一声,“你不必激我,我与朝廷已经反目,一个使臣而已,我岂能舍不得动手?”
耶律泰点点头,“您请动手,这边的使臣交给我处理。”
殷岩柏盯着耶律泰看了片刻。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一时似乎都在窥探对方的底与诚意。
“王爷请。”耶律泰伸手。
殷岩柏笑了笑,阔步走在前头。
两人进得耶律泰大帐的时候,那姓吴的使臣,恰刚刚醒过来。
他瞧见殷岩柏,就剧烈的挣动起来,“别杀我,晋王爷别杀我!我不会说的!下官绝不告诉任何人……”
殷岩柏垂眸哼笑,“不告诉任何人,那你刚刚想干什么?想喊什么?”
吴姓使臣连连摇头,泪都飙出来了。
耶律泰伸手做请。
殷岩柏却没着急动手,他一撩衣摆,在上座坐了下来。
“皇兄以为我死了?”他看着使臣问。
使臣犹豫片刻,正要说话。
“我要听实话。”殷岩柏说。
使臣张开的口中,声音却是戛然停止。
大帐内一时静谧非常,一股子怪异的气氛。
“其实圣上不信……二皇子也不信,二皇子病倒了,病的没进京城人就快不行了。他如今还住在京城外头的寺院中修养。圣上心情愈发不好,常常发怒。月氏听闻王爷病故的消息,倒是信了,一连几次冲入我大夏边境,烧杀抢掠,而且……”
使臣话音顿了顿,他看了看殷岩柏,又看耶律泰。
“是不是下官如实说了,王爷就可以不杀我?”
“我可没答应。”耶律泰摇了摇头。
使臣立时抖起来,“下官也没想在这里遇见晋王爷的!月氏已经够叫圣上头疼了,若是叫圣上知道,王爷竟然在契丹族内,必然更加恼怒……”
“他为什么恼怒?”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不是他不叫我领兵与月氏作战了吗?我顺了他的心意,他还有什么可恼的?”
使臣瘪瘪嘴,“这跟下官没关系呀……圣上想叫王爷回京娶了月氏左贤王的女儿,是王爷不肯,若是王爷娶了……说不定就没有如今这么多事儿了!”
殷岩柏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烦。
偏偏那使臣没发现,他越发觉得自己委屈。
“如今月氏知道王爷不在,昔日震慑他们的威严不服存在,他们就怀着报复的心理,越发冲向大夏腹地!原本还只是边疆的三五个城邑。如今他们已经一连冲下十六城池,杀人放火!百姓岂不无辜?这全是因为他们要报复王爷!”
殷岩柏沉着脸,手指缓缓收紧。
耶律泰却是笑起来,“为何说因为要报复王爷呢?”
“因为王爷打败了他们,并且屠戮了他们的都城,这是月氏的奇耻大辱!倘若王爷在的时候,没有叫他们如此惨败,他们就不会在王爷没了之后,这么恨着大夏!也不会肆意冲杀!”使臣见哀求不管用,索性破罐子破摔,恨恨说道。
耶律泰听完,哈哈笑起来,“你这使臣有这般思想,是因为你大夏皇帝就这么想的吗?那你们来我契丹是什么意思?不是想叫契丹族帮助大夏,抵御月氏吗?”
使臣皱眉僵了僵。
耶律泰乐呵呵继续说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大夏皇帝究竟是想叫我们打胜,还是打输呢?打胜了,日后契丹回来了,月氏再进犯,就要怪契丹折辱了他们,叫他们报复大夏。看来是想叫我们打输呢……”
“不……不是!”使臣连连摇头。
“你们这一帮子使臣,自己的思绪都没捋顺,竟还好意思来要求我契丹出兵?”耶律峄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喀嚓”一声。
他转头一看。
那使臣的脖子,已经扭成了怪异的角度。
殷岩柏冷着脸站在一旁。
他的手从使臣的脑袋上挪开,使臣的身体,立时软软的倒了下去。
耶律泰皱眉看了他一眼,“王爷何不叫我把话说完?我琢磨着得把他这歪曲的观点给掰正过来!”
“然后呢?”殷岩柏眯眼,“掰正再杀?”
耶律泰耸了耸肩,“算了,浪费时间。”
殷岩柏哼了一声,阔步行出营帐,抬眼一看,他却生生一愣。
“呃,这个……我……你怎么醒了?”
殷岩柏抬手挠头,正欲回头提醒耶律泰。
但身后却已经传来耶律泰的话音,“王爷怎么还不回营帐?再遇见一个还要再杀一个……”
话音落地,那个已经咽气的使臣也被他的侍从从大帐里拖了出来。
“魏姑娘过来了?”耶律泰低笑了一声,“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
说完,他拍了拍殷岩柏的背。
“我先去宴席上了。”耶律泰说完,便叫人拖着那使臣的走了。
殷岩柏与魏京华在夜色之中相顾无言。
他张了张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就算那个人没有说那么一番话,他也不会留他活命了。
魏京华上前几步,伸手主动牵住他的手。
殷岩柏眼目不由一瞪,低头看她。
“我醒来没看见你,有点儿着急。”她小声说。
殷岩柏心跳骤然加快。
魏京华提步往回走,牵着他的手,也牵动着他……
两人还未进帐,便听见宴席那边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魏京华侧脸看过去。
殷岩柏细察她脸色,“我带你去看。”
没等魏京华同意,他便把她抱起来,步伐敏捷矫健的带着她穿行在大帐之间。
“是我杀的!如何?”耶律泰站在一群大夏使臣的中间,胸膛挺的高高的。
“敢问二公子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杀使臣?”使臣转脸看向耶律松石,“松漠郡王又是何意?当晋王不在,大夏便对契丹族也没有监管之力了吗?”
“呵呵,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爹说的!”耶律泰笑了笑,“不过这与我杀他没有关系。他摸迷了路,撞见我的小妾,竟然色心大发,对我的小妾动手动脚……我不该杀他吗?”
使臣们闻言,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我知他是朝廷派来的,也不愿与你们起这样的冲突,但你们在契丹族,不能如此的放肆,不尊重我契丹吧?”耶律泰仰着下巴,很是威风。
使臣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是看着那使臣已经渐渐冷硬的身体,眼底都藏满了怀疑。
到底有个年轻的使臣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吴大人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什么?”耶律泰立时转脸盯着他。
“他说我们的错,我们认。但圣上对契丹族的交代,你们也得遵行吧?”为首的使臣立即说道。
“今日不早了,明日再议吧。”松漠郡王起身说道。
不等大夏的使臣挽留,他便扬长而去。
耶律泰呵呵一笑,把使臣的尸首交给他们,也转身而去。
篝火的宴席周围,原本还是把酒言欢的气氛,转眼之间,只剩下一群使臣,欲哭无泪,面面相觑。
“如果……”那年轻的使臣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如果晋王还在我大夏,还领着兵马……西北这些游牧民族,岂敢是这样的态度?”
魏京华听闻此言,抬眼看向殷岩柏。
却见他面上冷冷淡淡。
其他的使臣闻言有些沉默不语,有些点头附和,“是啊,晋王在的时候,小族都是服服帖帖……就连月氏也没有如此肆意妄为!”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为首的使臣厉喝一声,“如今好好商议,如何劝得松漠郡王出兵攻打月氏吧!这是故意做给咱们看呢,咱们十几个人,想全须全尾的回去,少不得要低头做人……”
使臣说完,竟然没理同伴的尸首,转身去了给他们安排的营帐。
为首之臣都没理那尸首,其余追随他的使臣,自然也不敢多言。
待人都走了以后,竟然只剩那吴姓的使臣,孤零零的躺在明亮的篝火旁边。
周遭的酒桌上还有未喝尽的酒,未吃尽的肉,火光中的干柴劈啪作响,那孤零零的尸首横在酒肉中间,格外刺眼。
殷岩柏见认识他的大夏人都已经远去,他从营帐后头走出来。
“把他抬去埋了吧。”他吩咐道。
一旁的契丹侍卫笑嘻嘻说,“大夏使臣都不管,咱们也不用管,抬出仍了,不拘是狼是豺狗,还是秃鹰,就会把他啃的渣都不剩!”
殷岩柏缓缓抬头,看了那侍卫一眼。
片刻的宁静,侍卫摸了摸发凉的后脑勺,收敛笑意一本正经,“是……这就选个风景好的地方把人埋了!”
殷岩柏未再多言,过来牵着魏京华的手,阔步离去。
魏京华回到营帐中,因为先前睡了那一阵子,这会儿两人躺下,她却睡不着。
她发现殷岩柏的大手覆盖在她的肚子上轻轻的揉,比她自己扎针还好用,睡醒她的肚腹就不疼了。
这会儿她又拉过殷岩柏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殷岩柏原本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这会儿却唰的掀开眼皮,“又疼了?”
魏京华笑着摇摇头,“不疼,就是觉得特别舒服。”
殷岩柏面色一缓,咧嘴而笑,“没想到我还有这本事,日后,哪里不舒服都告诉我,医者不自医,正好,我能医治你。
魏京华心头一暖,钻进他怀里。
被窝里安静了好一阵子,她睡不着,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想着叫人埋了那使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