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岩柏生生一愣。
“我虽起了毒誓,但我的誓言只是叫我自己不得好死而已,事不关他人,我死我活,都是小事。”姜翰说的认真。
殷岩柏也不由深深看他,端正了脸色。
“你愿意说?”
姜翰点头,“但我不愿意告诉你。”
殷岩柏眯着眼睛,双手紧握成拳。
姜翰发现了他细微的动作,轻轻一笑,“你想打我吗?你想打死我吗?你敢吗?”
殷岩柏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却强逼着自己,一点点放松,“我不敢。”他竟然坦然说出口。
姜翰笑了,犹如大获全胜。
但殷岩柏却继续说,“你也不用告诉她,我看她如今做女帝也不错,虽然她本意不愿如此,但日子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众臣如今虽不习惯,天长日久的也会习惯。京华并非无所作为,我看她已经任命了女将,说不定整个朝堂、整个大夏,因为你叔叔的这番突发奇想,还真的天翻地覆,日新月异呢!”
姜翰的笑容渐渐隐去。
“所以,你知道的法子,就自己烂在肚子里吧,我会好好辅佐她,叫她坐稳这皇位!”殷岩柏脸上表情越发坚毅。
姜翰大为惊讶。
上次见面的时候,殷岩柏还对此分外不满,他不想叫魏京华做皇帝,因为那既不是魏京华自己的想法,且也威胁她的性命。
他之所以能住在这间牢狱里,与叔叔毗邻,也是魏京华的意思……
他以为自己终于拿到了可以威胁殷岩柏的把柄、命门……
转眼之间,殷岩柏竟然釜底抽薪——他真要扶持魏京华坐稳皇位?
“这也是她的意思吗?她自己心里甘愿吗?先前你还希望她能做她自己,现在你又要勉强她……这样她快乐吗?”姜翰见殷岩柏转身要走,他不由高声说道。
殷岩柏脚步微微一顿,回头勾着一边的嘴角,笑容很是嘲讽。
“眼看威胁不了我,又开始攻心了吗?如果我告诉你,她早晚能乐在其中,你信不信?”
说完,殷岩柏懒得再与他废话,阔步向外走去。
姜翰在牢狱中愣愣出神。
却忽见已经离开的殷岩柏,又快步进来,步履神色都有点儿紧张。
“咦,晋王这是怎么了?”姜翰问。
殷岩柏却不理他,径自往更里侧的牢狱里去。
再往里头是死刑犯的牢狱,关押的是秋后问斩之人。
如今大约都是空的,与这边的牢狱有一墙之隔。
殷岩柏带着他身边的人,都躲在那墙后头,静悄悄的。
姜翰不由瞪大了眼睛……殷岩柏这是躲谁呢?他堂堂晋王,如今更是朝中真正当权的人,还有他要躲避的人吗?
姜翰正疑惑之时,见外头猛然一亮,一阵香风,随风吹来。
还有女孩子娇俏的声音,跟香风一起飘入这阴暗潮湿的牢狱中。
姜翰沉闷的脸色猛然一亮……是谁来了,他心里跟明镜似得。
他意味悠长的往牢狱里头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姜小四!”清冷的女声,炸响在耳边。
姜翰抬起头来,“见过陛下。”
魏京华皱眉站在牢笼外头,“你想出来不想?”
姜翰故意用疑惑的眼神看她。
“我可以放你出来,但……我要好处。”魏京华说道。
姜翰歪了歪头,“如今天下都是陛下的,这天下还有什么好处,是陛下得不到的吗?”
“姜小四,你少跟我卖关子!出不出来!你自己说!”女孩子没什么耐心了。
姜翰却很有耐性,他不紧不慢的说,“我可以出去,但出于以后当如何自处呢?仍旧做齐王吧?似乎名不正言不顺……也难以服众,说不定还要叫群臣来烦扰陛下。”
魏京华皱紧眉头,深深打量他,“你想干什么?”
姜翰摇摇头,“我如今是陛下的阶下囚,还能干什么呢?不过想求一个稳妥的将来。”
魏京华点了下头,“你要什么,我可以赏赐给你。”
“您如今已经是陛下了,难道没意思要建立后宫吗?”
“噗……咳咳咳。”姜翰的话叫魏京华呛住了,咳嗽不止。
姜翰却一本正经,“叔叔说了,危机时刻,我的血可以饲喂那虫子,叫陛下不至于受疼痛折磨。叔叔后来也告诉我,彻底除灭那虫子的法子……但这个法子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见成效的,得费好些时日。”
“什么法子?”魏京华还是忍不住问道。
“陛下真想知道?”姜翰笑眯眯问她。
“姜小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的很阴险?”魏京华不满说道。
姜翰点了下头,“但我说的都是实话,说不说在我,信不信在您。”
魏京华迟疑片刻,“说!”
姜瑜却往前凑了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魏京华皱眉瞪他。
“不能叫旁人听见!否则岂不要害了你?”姜翰故意肃着脸。
魏京华左右看了一眼,“没事儿,海桐,我的心腹,其他人听不见。”
她后头的海桐立即点了点头。
姜翰却摇头,“隔墙有耳,陛下不想听就算了。”
“事儿真多!”魏京华不满的呵斥一声,却还是把耳朵向牢笼凑了过去。
姜翰靠近她脸颊耳畔时,眼睛却是盯着里头的那面墙。
那面墙的墙根儿处,有个黑黑的影子晃了一晃。
姜翰脸上的笑容立时更大。
某个人心里不爽极了吧?
他在魏京华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久。他看见她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因为她的靠近,姜翰鼻端的气息,尽都是她身上清淡的香气,有矜贵的龙涎香,还有以往那种淡淡的草药香气。
那是独属于她的味道。
就连牢狱里浑浊潮湿的味道,都被盖住了。
姜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血流速度也如潮水一般奔涌。
好一阵子,他才把叔叔告诉他的小秘密,尽都与她分享了。
魏京华听完,立时退了两步,错愕的看着他。
“当……当真吗?”
姜翰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
魏京华嫌弃又狐疑的看他。
姜翰颇有些受伤,“我冒着触犯自己毒誓的风险告诉你,陛下竟然不信我吗?”
魏京华只是盯着他,并不说话。
“陛下若是信我,就把我提出去,带在身边……建立后宫的话我就不说了,您就立我为随行护驾的侍卫即可。”姜翰说道,“若是不信我,就仍旧把我关在这里,什么时候有意外情况,急需我的血,就派人来取血。”
魏京华还没说话,她身后的海桐就忍不住惊叹感慨,“知道的说齐王是陛下的表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亲哥哥呢。”
姜翰垂眸笑了笑,“毕竟我一人生死是小,陛下的生死可关乎全局呢。”
魏京华却对姜翰没有丝毫感激之意,她反而很是愤愤,“你、你跟姜玉平简直是一丘之貉!”
“陛下冤枉我,就连那虫子是用我的血饲喂的,我都是刚刚知道,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不过比您早一晚上得知真相!这办法也是我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应对之策……你不信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我说成叔叔一样的人?”他抓着牢笼,委屈至极。
魏京华却气哼一声,拂袖而去。
“陛下不带我走吗?”他冲她的背影喊道。
只等来她冷冷一哼。
一阵子的脚步声远去,牢狱里又恢复了阴暗潮湿。
那扑面而来的香风没有了,牢狱被光照亮,也像是他的幻觉。
殷岩柏从牢狱里头走出来,冷冷看着姜翰,“没得逞吧?可曾失望?”
“怎么会一开始就失望呢?晋王爷太小看我姜家人的执着了吧?”姜翰脸上果真没有颓唐,反而是满目的骐骥。
殷岩柏心头一跳,“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姜翰笑了笑,“晋王何不亲自去陛下?”
“我会问的。”殷岩柏皱眉说着,向外走去,“你就继续被关在这里,当你的血袋子吧。”
姜翰退到墙根儿,抱着膝盖又坐了下来。
殷岩柏离开牢狱,打听了魏京华在建安宫,他也寻了过去。
却见魏京华竟坐在食案后头,大吃特吃——像是在泄愤。
“晋王……”海桐上前,朝他福了福身,“您快劝劝陛下吧?”
殷岩柏挥了下手,叫海桐等人退下。
连布菜的宫女都一柄被他赶走了。
他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拿筷子的手。
魏京华看他一眼,索性用左手,直接抓起一根香辣的羊排就往嘴里塞。
殷岩柏哭笑不得,只好又抓住她的左手,“你这是怎么了?跟谁生气呢?”
“没生气。”魏京华说。
“没生气这么惩罚自己?”殷岩柏的语气有点儿宠溺。
看惯了她冷冰冰理智从容的样子,偶尔看她发脾气……竟然这么可爱。
她没摔摔打打,也没冲宫人发脾气,更没拉着谁重打几十大板……反而是跟自己的胃口过不去?
“若说是早膳,已经过了时辰,若说是午膳,却也还早,你这半晌里吃的,算是什么膳?”殷岩柏抓着她的两只手,看她使劲儿却挣脱不了他,样子有些滑稽,更有点儿呆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