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举着火把的女将们,此时也愣了。
“这是寇七啊!”
“是寇家七郎没错啊!”
魏京华摇头,不可能的。寇七已经死了,死在她的怀里,那羽箭力道很大,距离太近,从后心穿过。
她当时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如果她有一点点办法,她都不会无所作为!
“将他拿下!”魏京华下令道。
女将们虽被寇七的“死而复生”所震惊,但她们听闻女帝的吩咐,还是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十几个女将,将寇七团团围住,噌楞楞拔刀,刀刃相向。
寇七仍旧没有动,他目光哀伤,不可置信的看着魏京华。
他脸上的笑容隐去,却没有愤怒,也没有惶恐……有的只是伤感,仿佛自己的心再次被羽箭刺穿了。
魏京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身为女帝的理智,和肩上所担负的责任,让她不得不保持冷静和清醒。
“动手!将人拿下!”她厉声吩咐。
女将们挥刀而上。
寇七却身形一晃……如鬼魅一般,躲过了刀刃,直面魏京华而来。
魏京华后退一步,往袖管里一摸。
她手里什么兵刃也没有,但若留心,不难发现她指间隐约有寒芒闪过。
寇七伸手向她肩头搭过来。
魏京华迎着他的手而上。
寇七不防备这女子不躲反迎来,他微微一愣,“嘶——”的吸了口气。
魏京华咧嘴笑起来,“原来你不是鬼啊?”
寇七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他眯着眼,神色深邃复杂,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女将们手持兵刃,围在周围,她们却不敢贸然上前,毕竟这寇七跟女帝离得太近了,误伤女帝可是大事。
“何人这么大胆!”
正僵持之际,忽而传来殷岩柏怒喝之声。
他巡防回来,远远看见河畔这里,竟起了乱子。
他靠近了一看——是个男人在纠缠魏京华?!
这还了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挑衅女帝?这是挑衅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
殷岩柏提气而上,一脚向那人后心口踢去。
那人察觉背后来的力道。
他猛地转身,脸面向着殷岩柏,咧嘴一笑。
殷岩柏表情震惊,当即收脚。
他收势动作太猛,险些伤了自己……他落地之后,尚且不能回神,“寇……寇七?”
“他不是寇七!”魏京华疾呼一声,拔腿踹向寇七的膝盖。
寇七速度甚快,侧身一躲,望向魏京华的目光情深至极。
这目光,深深刺痛了殷岩柏……
他认识这目光!
他太熟悉了……这是一个男人看向他所爱女子时,自然流露的目光。
倘若只是脸孔像,骗不了他,偏偏是这叫他揪心的目光……让他更为相信,这人就是寇七,和他一样深深喜欢、挚爱魏京华的寇七!
“他是寇七啊!”殷岩柏喃喃说。
他一直觉得,活人没办法和死人争。
寇七替魏京华挡箭而死,是他争不了,也挽回不了的事儿。
他一直都觉得,这是他与魏京华之间无法面对,又不得不承认的过往。
是他心里头的一道伤疤……他与寇七,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挚友。
如果当时,他没有与魏京华分道而行,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寇七为她挡箭而死的事?
他也就不必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他是寇七!”殷岩柏盼着,他就是寇七,他盼着寇七没死。
魏京华气的恨不得踹他两脚,“寇七死了!他是细作!抓住他!”
寇七一直没有主动攻击,但他躲避速度甚快,轻功极好。
魏京华不会什么内家功夫,她命女将们困住寇七,自己一直追击,有些力量不支。
“殷岩柏,你是个混蛋!”魏京华忍不住破口骂道,“真寇七已经死了,你若再放走了假寇七,你对得起你的朋友吗?”
殷岩柏浑身一个激灵……是啊,他怎么没这么想过?
至此,他身形一晃,步子快出了重影。
他宽大的手掌,猛地搭在寇七的肩膀上。
他的力道,就不是玩儿的了。更是高出了魏京华不知多少倍。
他猛地往回一带,只躲不攻击的寇七立时落于被动。
寇七此时倘若再不动手,他就被殷岩柏给生擒了!
被逼至此,他不得不将牙一咬,一拳向殷岩柏的面门打去。
殷岩柏立时扫他下盘,寇七提气躲开。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你来我往的,过了的几十招。
殷岩柏此时眼中光芒大盛,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果然不是寇七,难怪你一直不出手,你的功夫路子,虽仿了寇七,却实在差的太远!”
“咔哒——”一声脆响。
殷岩柏抬手卸掉了寇七的肩头关节。
寇七右手无力耷拉下来,他要用左手把右胳膊的关节端上去。
“咔哒——”殷岩柏够狠,当机立断,又把他左胳膊的关节也给卸了。
冲他这张脸——殷岩柏没伤他性命,甚至连重拳都不曾给他,惟恐伤了他脏腑心脉。
自始至终,一直到被卸掉两条胳膊,寇七都一言不发,甚至连剧痛的惨叫都没发出来。
他额上冒着一层又一层的汗,脊背的衣服都被沓湿了。
“带回去审问。”魏京华上前,露出手里藏着的几根金针,“露馅太早,你若是寇七的魂魄,岂会怕我扎针吗?”
寇七眼目沉沉,看着她的眼神,竟有些像“因爱生恨”。
殷岩柏没叫其他女将动手,他亲自提着人,去了偌大的主帅营帐。
不过是,曾经这主帅营帐,都是他的地儿。
如今魏京华已经反客为主,这主帅营帐是她的。
她往主位上一坐,手搭载的扶手上,曾经低调的女孩子,此时已经浑身上下,都是尊者的威严。
“你究竟是谁?何人派你来的?来做什么?”魏京华问道。
寇七耷拉着两条脱臼的胳膊,涔涔冒着汗,一言不发。
殷岩柏眉头纠结,他有的是逼问的手段……但是他侧目看了看对方的脸,对着这张脸,他那些手段只怕都使不出来。
魏京华却从袖管里,腰带间,摸出几十根细长的针来。
她淡淡说:“把他上衣扒了。”
殷岩柏一愣,寇七则看着她的针,颤抖起来。
他连连摇头,心慌意乱的望向魏京华。
他似乎在努力的企图做出“一往情深”的表情,但奈何心力不允许,人在紧张和慌乱的时候,表情并不受自己支配。
他脸上露出的表情,只有惶恐、防备、以及彻头彻尾的敌意。
魏京华说:“你不用装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寇七。旁人虽碍着寇七的脸,不忍心对你动手,我则没有这个顾虑。”
寇七闻言诧异,错愕盯着她。
魏京华解释说:“并非我不在意寇七,乃是我太在意这个替我死的人,所以我容不得任何人冒充他!任何人这样恶意的冒充,都是对他的辱没和诋毁!你说,我是恨不得你这冒牌货死呢?还是会可怜你这条命?”
魏京华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她却没留意殷岩柏的表情变了几变……
他脸上酸溜溜的,眼目几番深沉下去。
她果然是在意寇七的呀……而且她自己都承认了,是“太在意”。活着的人果然是没办法和死人争呀!
寇七呀寇七!
殷岩柏心绪复杂极了,他既感激昔日的挚友,又不免嫉妒。
魏京华此时则显露出,身为女帝的刚毅果断。
她豁然起身,见殷岩柏似乎所有顾虑而没有行动,她立时指派几个女将上前。
女孩子们刚猛至极,唰唰扒了寇七的上衣。
殷岩柏还没来得及窘迫,魏京华就已经欺身上前,两手同时动作。
她手法极快,十几根细长的针,眨眼之间,就从她的手上,到了寇七的胸膛肩膀脊背上……
随着他急促的呼吸,长长的针也跟着一颤颤的。
寇七一直没说话,却是肉眼可见的整个脸涨红起来,“唔……唔唔……”
他紧咬着牙关的口中,也忍不住溢出痛吟声。
“他……不是个哑巴吧?”殷岩柏皱眉问道。
魏京华抓过他的手,按指在他脉门之上。
她摸了一阵子的脉,又唰唰几针,扎在了他耳根下头,脖颈两侧。
寇七立即叽里咕噜的骂起来。
殷岩柏和女将们都瞪大了眼,错愕的你看我我看你……这说的是什么鸟语呀?
魏京华凝神听了一阵子,“有懂西北游牧族语言的人在吗?”
殷岩柏蹙眉想了想,“稍等。”
他转身出了大帐。
魏京华则垂眸看着寇七。
寇七叽里咕噜又骂了一阵子,他再抬眼看向魏京华的目光已经不加修饰——满是敌意。
魏京华笑起来,“你看,你心里有恨,有敌意的时候,是藏不住的,你还想扮寇七,即便脸办得再像,却是照样能叫人识别出来!”
假寇七重重的哼了一声。
殷岩柏带着一个年长的兵吏过来。
那兵吏瞧见“寇七”也是吓了一跳,他慌忙向魏京华见礼。
魏京华伸手在寇七身上的针上弹了一下。
“啊啊啊……”他叽里咕噜又一阵的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