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时,那个叫巫马的戮奴又来了。
“咦,看来那个以无情无欲著称的首徒,对你却是另眼相看啊。”
他坐在书案上,悠闲的晃荡双腿。宋夣早晨送来的两块点心,韩灵肃动都没动,他直接取来塞进嘴里,吃得不亦乐乎:“好吃!真好吃!玫瑰糖油馅,看来是把他自己的早饭给你啦!…”
“你到底是什么人?上次说的七甲之事,又是什么意思?”
对其余并不关心,韩灵肃微皱眉头,严肃地问道。
巫马将两块点心风卷残云,舔着手指,笑嘻嘻道:
“宋夣是什么人?你真的不清楚吗?冥灵门掌门宗师轩辕齐乃是他父亲宋濂青的高徒,宋掌门死在钵池山,他继任掌门之位,自然是将宋夣视为遗孤;好生相待,再加上作为首徒的宋夣天赋极高,冥灵门众人都将他作为明日之光…就是这样珍贵之人,竟被你刺伤,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多久呢?”
“我问你七甲仙之事,说这些干嘛?”
“所以说,你都是快死的人了,还费心费力做什么?”
“宋夣也好,冥灵门也罢,全都是我若耶派的仇人。弑师灭门之恨,即便要我粉身碎骨、世世轮回,也是非报不可的。”
韩灵肃咬牙切齿的说道。
少年偏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变淡了:“若耶派?别开玩笑了,徐有旸都死了,若耶派还存在吗?”
“我虽然是个不肖弟子,但只要有我在,若耶派就不会完。”
她凶狠的瞪着他:“师父说过,要将若耶派壮大,要纳弟子三千…这个梦想,我一定会实现,不光如此,我要让若耶派成为四宗十三派之首,将冥灵门踩在脚下!”
“哼,靠什么?做梦吗?”
“所以我问你,如何修炼七甲仙?请告诉我,不管有多困难,我都必须要成功!”
“我又有什么好处?为何要费劲帮助你这种下贱的俗世狗?”
韩灵肃冷笑道:
“叫我俗世狗?你如今又有多高贵?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人,有多么风光,还不是被冥灵门毁了灵根,成为奴隶?你就甘心如此苟活一世?你就能说,对于冥灵门没有半点冤仇?”
巫马笑了下,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但是,你灵魂之中有阴影,绝非良善之辈。虽然我如今是个戮奴,不比你高贵,可我还是有修仙之人的良心,倘若助你得道,他日万一你踏入魔道,朢虚大陆必将再掀血雨腥风…”
“我只杀该杀之人,只做该做之事。”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少年想了想,苦笑道:“罢了。说起来,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必自寻烦恼?你若并非良人,结局必定自取灭亡;若是可造之材,自然也能修成正果…只不过,想在各派齐聚洞真墟前,将冰之粹和火之粹修炼成甲,你得付出性命做赌注,否则,在冥灵门杀你之前,你还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请你指点,无论如何,我都要放手一搏!”
“可我话要说在前面。”
巫马收了笑,十分严厉地看着她:“七劫换七甲,本身就是死去活来的过程,如今你身负二甲之力,想要速成,就要将肉身彻底崩坏,才能够脱胎换骨,重登修真界。稍有差池,别说命丧黄泉,你直接就会魂飞魄散,连点渣滓都不剩…即便如此,还是要修炼七甲仙体吗?”
“请你指点。”韩灵肃坚定不移的说道。
巫马轻轻叹了口气,从书案上跳下来,背着手走到她面前,一根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轻声道:
“从今往后这三天,我会在合适的时间过来,你就按照我的指示调息运气,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所谓心息相依,抱一守中,你需时刻提气打坐,用大周天蒂踵呼吸法先将体内冰火之气调匀,双耳返听于内…”
见他开始指点自己运气修炼,韩灵肃连忙打坐好,将铁链锁住的双手放在膝上,跟着他的口令而行。
渐渐地,原本感觉明显的火灼之气从丹田升起,一股寒气从巫马手指的眉心间凝聚,两股气在她体内形成对冲,尝试调匀,韩灵肃便觉得剧痛无比,好像两把钢锯在体内拉扯,要将她五马分尸。
“觉得痛苦,你随时都能放弃…趁还来得及。”
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韩灵肃汗如雨下,却一点放弃的意愿都没有,她发了狠,顶着剧痛强行运气,只觉得冰火之气似乎将身体中段一层隔膜撕裂,对撞瞬间,五脏六腑剧烈移位,胸口涌上腥甜之气!
她按耐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横倒在地!
“…晚上我会再来的。”
昏迷之前,韩灵肃听到巫马喃喃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毫无知觉的黑暗中慢慢醒转,肉身疼痛无比,就连挪动手指都是折磨,她感觉从胸口到腹部,有种温热的气缓缓移动,所到之处,疼痛都能缓解不少,让她渐渐恢复了意识。
“…唉。”
不由自主,她从唇角溢出一声叹息,艰难的睁开眼睛。
有人坐在她身边,让她枕在自己臂弯中,另一只手隔着一段距离,在她身体上空轻轻抚动,那只手所到之处,都会让她感受到温暖,疼痛也因此消减许多。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让涣散的视线清晰起来。
最终,她却看到了宋夣的脸,他跪在地板上,托着她的头,专心运气想要让她好转:
“…怎么回事?你吐了很多血,哪里受伤了吗?”
“走开…”
韩灵肃拼命往一旁翻滚,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艰难挪动身体,试图离他远一些。
宋夣端正的跪在地板上,颇为严肃的看着她:“如果你受伤了,请让我帮助你。绿萝山事件尘埃落定之前,我并不愿意看你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就算是死,我也不要你的帮助。”
“谁都有师长同门,你如今的痛苦,我完全可以理解…”
“那就在我面前自刎吧。”
韩灵肃蜷缩着身体,丑怪的脸扭曲着,冷冷看着他:
“只有你死了,我的痛苦才能稍稍缓解。怎么?不愿意吗?你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名门正派,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