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边听法师讲道,忽然有人来报,说府上闹鬼了…我一想,肯定是你出问题了。”
晏钺笑嘻嘻的坐在桌子边,喝着凉茶,一干婢女死活不敢进这屋,全都站在院子里,只是将衣物饰品送进来,叫韩灵肃自己在屏风后面更衣。
“闹鬼?哼,真是无知。若是孤魂野鬼随便在地上走,九地(黄泉)的大人们就都别干了。”
屏风后的少女似乎心情不佳,她从前就没怎么穿过女装罗裙,摆弄那些个衣带、挂钩,实在不得章法,更别说一层又一层的蝉衣、披帛:
“冥灵门的人呢?别惊动了那些家伙,我可不想让他们知道。”
“放心吧,虽然不晓得你跟宋法师有何过节,不过放心好了,只要你在汗青馆,就没人能欺负你!”
晏钺玩着手上的杯子,显得有几分犹豫起来:“不过…那位首徒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啊,且听他讲道,比无名宗的静灵法师有过之无不及,确实是位德高望重的人。你又是如何与他发生矛盾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是这般幼稚,才会屡次三番遭人暗算。”
她狠狠说道,晏钺有些不服气:
“你不说明原委,我又如何知晓?!倒落得个幼稚的口实,你说我冤不冤?!倒不如…”
话没说完,他却突然闭嘴了。
韩灵肃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她实在搞不定那些复杂的衣物,索性只穿小衣,浓黑的头发简单束起,珠钗扔了一地,气呼呼的站在他面前:
“两只眼睛生来出气的,你还冤枉?!”
只见她双颊红扑扑的,如清晨沾着露水的花瓣般娇嫩,双眼明亮,眸子黝黑如宝石,浓密的睫毛扑簌簌,真的个我见犹怜;这俊俏的少女一手叉腰,玫瑰色的小口紧紧抿着,含着嗔怪,却愈发显得娇美动人,什么鼻若悬胆、眉似远黛…都不足以描述她的美好。
晏钺一时看呆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发现她竟然只穿着小衣,虽然衣裤俱全,可还是叫他羞红了脸,赶紧别开目光:“你、你、你、你好歹穿戴整齐再出来啊!”
“这一堆劳什子,叫我怎么套在身上?!还不如取一身你的衣装,叫我穿上正好!”
韩灵肃将地上的衣物踢了一脚,还在发火。
三皇子忍着笑,站起身来,从地上捡起那件昂贵的织锦罗裙,小心翼翼的比在她身上,不太敢正视:
“我帮你!我帮你,好不好?小姑奶奶,你穿上我的衣服,那可成何体统?!乖,别乱动…”
他将罗裙裹在她腰上,取过锦带,交错缠好,用金带钩固定住。这一系列动作,需要伸长手臂,环过女孩的腰身,虽然他十分小心,不去碰触她的身体,可免不了姿势暧昧,像将她拥入怀中似的。
晏钺当年不过十五岁,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年,一时间羞赧不已,手一抖,金带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看,就连你也搞不定吧!”韩灵肃幸灾乐祸的低头看着他。
晏钺满脸通红,连忙扔了手里的罗裙,逃难似的跑到门边,一边逃,一边道:“我这就去叫婢子们进来!你在那别动!你等着!…”
“慢着,我还有话说!”
韩灵肃出声阻拦,晏钺停了推门的动作,还是不敢转身,背对她结巴道:“还、还有什么事?”
她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凑近他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晏钺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回头看着她:“这是为何?”
“问那么多干嘛,反正是为了你好,以后就知道啦。”
女孩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直看得他小鹿乱撞,不得已点了点头:“好吧,就依你说的…不过,我待会要去趟大内,晚间回来,你自己可要多小心啊。”
韩灵肃点了点头,目送他出门离开了。
婢女们虽然害怕,可领了皇子的命令,被迫战战兢兢地进屋来,为这个一夜长大的女孩梳妆更衣。汗青馆里早有流言,说这孩子乃是殿下山林遇险的时候,捡来的妖怪,但自从上次婢女下毒,被严惩绞杀之后,谁都不敢妄言,也不敢将此事泄露出去了。
与此同时,内院暂居的宋夣收到消息,说三皇子奉旨去了大内,晚上才能回来,所以不能参加下午的讲道了,但是他的妹妹今晨到了汗青馆,希望能够与他论道。
皇子的妹妹?那不该是帝姬吗?
但是就算是玄门中人,他们也未曾听说过,雍都人皇还有个女儿。
“兴许是表亲呢。”东鳐为香炉里添上线香,偏头琢磨道:“师兄,皇族亲眷本来就多,掌门师父向来与人皇关系融洽,倒也不必得罪他们,就偏劳您走一趟啦。”
“无妨。世间向道之人都是同门,我到此间本来就是讲道的。”
宋夣一身白衣,手持狼毫,正在宣纸上书写,听他说话,头也不抬淡淡说道。
东鳐合上香炉,又开始研墨,脸上带着笑:“师兄,我听人说,那些贵族的少女各个美艳俊俏,看三皇子的人品,他的妹妹想必也是个拔尖的美人啊!您说是不是?!”
笔尖悬在纸上,却没有落下,宋夣将毛笔放好,正襟危坐,冷冷看着自己的师弟:
“跪下。”
东鳐愣了下,见他脸色,吓坏了,连忙跪倒在地:“师兄,我…!”
“冥灵门乃是清修门派,与其他不同,门中之人不得饮酒、不沾荤腥、不近女色,更不可婚配嫁娶。这乃是现任掌门定下的铁律,无人能够例外。”
宋夣冷冷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却敢在我面前妄谈女色,罪当如何呢?”
东鳐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双手举高过头,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首座弟子也不多话,拿起毛笔,饱蘸墨汁,在他手掌各划一道横线:“你如今身在冥灵门,受掌门器重,更该日日反省自身,严于律己才对。今日罚你,不为别的,希望你永远记得自己的出身,不要有片刻松懈,否则,想要修成正果将比登天还难。”
“师兄…教训的是。”
东鳐托着那两道墨线,却像托着千斤重担,头上渐渐泌出汗主,双臂颤抖着,就连后背的衣物都打湿了,他的手臂却丝毫不敢松懈,始终高举着,咬牙忍耐。
正在这时,敞开的窗户外吹进一阵熏风。
风里带着丝丝异香,宋夣皱了下眉头,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对师弟道:“跪满两个时辰,法术自会解开,这期间望你自省。”
东鳐已然说不出话,只得动动脑袋,权当应允。
见状,宋夣拂开衣袖,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