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入不德法门后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便是秋去冬来。
这两个月里,韩灵肃大部分时间呆在丹炉洞,跟青猴子一起扫炉灰、擦炉鼎。因为是丙组新进,除了偶尔能够听小先生在前殿讲学,她们并没有资格学习法术和道学,只有熬过了三年,下一次招贤会的时候,争取升阶才能够跻身学列。
而小先生的讲学,却跟修仙问道没半点关系,全是礼义廉耻的四维之说,间或还会讲习诗词,完全不像个宗门上师,跟俗人家的教书先生没什么两样。
所以每到他开课的时候,座下弟子不是睡觉就是闲聊,还有些勤奋的,却是在研究其他学科的功课,完全不将这个上师放在眼里,他也毫不介意,任由弟子们各干各的,自己坐在上首有条不紊的讲学。
除了打杂、听课以外的所有时间,韩灵肃都用来寻找陆子充的下落。
可翻遍了丹炉洞的每个角落,就连前殿都找过了,不光是她,蔡青猴的稍稍们也没有带来半点消息。两个月来她不止一次怀疑,陆子充真的还活着吗?真的就藏在不德法门里?…
每当升起这个念头,她就恨不得扇自己嘴巴——不管那诡异散仙说的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绝不能弃之不顾!陆子充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若耶派仅存不多的力量,他必须活着,她也必须要找到他!
意志即便坚定,行动起来却困难重重。
原本想着,丹炉洞是不德法门的枢机之地,陆子充若是被当成药引,肯定跟这地方脱不开关系…但是两个月探查下来,韩灵肃却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那么简单。
丹炉洞一共有三百零九个炉鼎,只有高阶炼师才有权使用,也只是每月初三起炉。起炉之际,无论是填料还是生火,全部由使用炉鼎的炼师及其弟子负责,丹药炼制过程中,无论日夜都由专人环伺,旁人根本无法接近,只有等丹药炼成出炉,需要人清理炉灰的时候,才会允许丹炉洞的弟子前来。
换言之,小先生充其量是给丹炉洞看门的,而她和蔡青猴,就是负责善后的杂工。
这样一来,别说调查阴散毒血了,就连作为知情人的炼师都无法接近,想要找到陆子充,难于上青天啊…即便再等三年,招贤会中成功升阶,按照宋夣的说法,蒋不一旨在磋磨她的锐气,又如何会轻易让她成为炼师、鱼跃龙门呢?!
诸事不顺,愁的韩灵肃夜不能寐,偏巧与她同屋的耽峘鼾声如雷,更加睡不着觉了。
“姐姐,你最近脸色很差,哪里不舒服吗?”
这天,小先生安排两个女孩到盖竹山上采些寻常草药,赶上昨晚下了一夜大雪,山门外雪厚没踝,蔡青猴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转头关切的问道。
韩灵肃冲她笑了下:“你还不知道那个北地女巨人吗?打鼾跟打雷似的,我用棉花塞了耳朵都没用…只能等着年月长了,慢慢习惯吧。”
“你说耽峘啊…我听同屋的师姐说,她娘是个浣衣女,有天在河边洗衣时,被山里的巨怪掳走,关了整整一百天才逃出来,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身怀有孕,幸亏北地民风开放,家里人也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了,谁知耽峘出生时便如三岁孩童大小,硬生生将她老娘撑死了!”
蔡青猴还是个人事不知的孩子,说起这些事并无羞赧,一脸的心有余悸:“姐姐,难怪她天生神力,又不怕法术,原来是有巨怪的血统啊!”
“你可不要小看她。”
韩灵肃艰难的走在雪地里,认真地说道:“耽峘看上去虽然粗鄙蠢笨,可却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你忘了吗?昔日招贤会时,她在这盖竹山中演得那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绞杀螣蛇的时候,她的配合与反应能力,绝非寻常人等。”
“姐姐这么说了,我肯定加倍小心的。”
女孩说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还有件事,说了你肯定不信…”
“什么?”
“还记得当时在此山中抢你焕炎草妖的那家伙吗?使暗器的那个!”
“啊,你说…胡六安是吗?”
“对,那家伙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看上了女巨人…不,耽峘,据说这两个月来,经常给她写情书、送礼物什么的,结果差点又被打了个半死!”
韩灵肃先是一愣,马上大笑了起来,两个女孩滚在雪地里笑作一团:
“哈哈哈…你别说,这才是天作之合呢!”
正在欢闹,韩灵肃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全身汗毛倒竖,一把抓过蔡青猴,捣住她的嘴巴示意她噤声!
她感觉到了一股灵气。
力量并不算强大,充其量一候二阶,气息也很紊乱,若是敌人,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她之所以这样慎重警戒,是因为跟平素接近的灵力不同,这股气,明明是从地底发出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一抹亡魂来自九地,要破土而出似的!
韩灵肃拖着青猴子,两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眼下正值隆冬,百草枯萎,又是茫茫一片雪幕,若没有这课粗壮的大树,她们还真不知道该躲在何处…
没等两人站稳脚跟,只听得一声闷响,就见不远处的雪坡轰然下陷,露出个黑洞来!
有个半人半兽的身影从洞里跳出,手脚拖着极粗的铁链,似乎筋疲力尽的匍匐在雪地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只见这人披着一头杂乱的长发,似乎好多年未曾清洗,全都板结成团,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原本颜色,破烂褴褛,那些断掉的铁链拴在裸露的手脚踝上,早就深深陷进肉里,皮肉溃烂、惨不忍睹!
蔡青猴只觉得搂抱着自己的灵肃浑身一颤,连忙抬头看她,却见她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陆子充。
这个困兽般可怕的人并非是她俊秀清丽的师弟…不止如此,那张肮脏又不修边幅、面目狰狞的脸上,却看不到半根胡须,由此可见,这家伙若非阉人,就该是个女子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