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没出来过?”
轩辕齐站在偏廊下,身后跟着谷梁木,被他冷酷目光注视的东鳐吓得浑身僵硬,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弟子无能,不管怎么劝慰,师兄都无回应…”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玄博天师冷冷地打断他,一挥手,厢房的纸拉门自动打开,看他大步流星走了进去,谷梁木并东鳐连忙垂手退下,恨不能跑得越远越好。
尽管屋外艳阳高照,房间里却异常昏暗,法术造成的浓稠雾状气体遮蔽了窗户,似乎主人不想见到任何人,将自己隐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轩辕齐一进门,蹙着眉头哼了声,那阵浓雾马上烟消云散,阳光透过窗纸投射进来,他才看到,房间的主人正在榻上打坐。
“虽然你刚刚渡劫,还需要调养,可身为首座弟子,早课都不参加,实在荒唐。”
见他进来,宋夣既不起身迎接行礼,也不睁开眼睛,老僧入定般两手垂在膝上,淡淡道:
“请掌门恕罪。弟子有些事情尚未想明白,念动身乱,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同门面前。”
“你也知道羞耻?!”
轩辕齐看着他不同寻常的模样,心下恼火,冷哼了声:
“自我执掌冥灵门,便立下了清修的规矩,门下弟子无论是谁,包括我自己在内,都需清心寡欲、远离嗔痴,只有常伴青灯古书,才能够真正悟道升仙!可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那里还有心思精进参悟?!”
“自上古神树冥灵精魂创教,冥灵门历经近万年,从来不避谈男欢女爱,否则,又怎么会有我呢?”
宋夣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少年模样的掌门宗师:
“我一直想问,您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或是怎样的怨恨,才要硬生生将冥灵门变成清修的门派,不许弟子们婚配嫁娶呢?”
“住口!”
轩辕齐苍白的脸上浮起暴怒的红晕,可他一向是个极为阴沉的人,不会像明真天师那样轻易发作,所以只是高声一句,很快便恢复了冷酷无情的模样:
“你是我最为看重的弟子,所以才会推你为首座。可是,我能够成就你,也可以毁了你…不,如果你再这样疯魔痴迷下去,那个害你变成这样的女人,无论是修行的前途,还是她那不值一提的肉身,全都会毁在你这一片痴心里…”
闻言,宋夣目光一跳。
就如同黑夜中燃气了两簇鬼火,即便是轩辕齐,看到他突然变得狰狞的表情,也不禁愣了下。
但很快,他突然笑了一下,那张俊美的脸上鲜少有笑容,这样的表情在旁人看来都觉得稀罕:
“想对她动手…您大可以试一试。不过…”
只觉得面前卷起一阵寒风,玄博天师仓促后退!
他瞪大眼睛,看着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首座弟子——两人身高悬殊,以前,为了恭敬使然,宋夣总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但现在,他就在他面前不到一掌的地方,居高临下,狞笑着注视着他:
“虽然您是我尊敬的师父,十数年来如父如兄,可是,如果您想要动她一根汗毛…”
我会杀了你的!
他还未说出口,轩辕齐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狰狞的杀意,于是他双手蓄力猛地一推,只见宋夣被真气推出老远,撞在厢房山墙上!
墙壁应声开裂,摇摇欲坠,几乎倒塌!
“狂妄竖子。”
揣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轩辕齐还是装出极为镇定的样子,冷冷注视着坐在地上的首徒:
“你不过刚刚解开了仙天劫,就以为自己飞升在即,能够骑到我头上来了吗?给我记住,我才是那个站在朢虚大陆顶端的男人,你不过是我颇具天分的徒儿罢了,假以时日,就算你能够小成,而我,早就位列仙班,永居仙寰之上了!…但在此之前,倘若你继续这样跋扈无礼,那就算你是我授业恩师的儿子,我也会亲手为冥灵门铲除异己!”
趺坐在山墙下的宋夣静静听他说完,用袖口擦掉嘴角渗出的鲜血,仿佛大梦初醒般,两手撑地,面对他跪了下来:
“弟子情急之下口出狂言,惹恼了师父,还请您降下责罚。”
转瞬之间,他似乎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轩辕齐深吸了口气,心念他或许因为仙天劫之故,扰乱了心性,再加上劫数难逃,却并非死劫,而是将其从韩灵肃脑海中完全删除…这一系列的打击,足以令这个长期沉默内敛、情绪压抑的男人彻底崩溃。
想到这里,玄博天师的口气也软化了不少:
“你我师徒情分还在,我不会重罚你,毕竟,身为首座弟子,还得在同门中保持尊严。但是,你要清楚地记得,冥灵门之所以能取得位列四宗之首、朢虚大陆人人敬仰的地位,全凭严苛无情的门规,你过去的错误,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往后,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还留着儿女情长…”
“师父训诫,弟子铭记在心。”
宋夣伏低身子,轻轻说道。
话说至此,似乎目的已经达到了,轩辕齐满意的看了眼自己的首座弟子,转过身,准备离开了。
正在这时,身后却传来宋夣淡漠的声音:
“不过,师父,既然您能够更改冥灵门的门规,将其变成不准婚嫁的清修门派,那么后继掌门,也应该有权利,同样对门规做出更改吧?”
轩辕齐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猝然回头,死死瞪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弟子。
他此时已直起身来,端正的跪坐在地,两手放在膝上,整个人呈现出十分恭敬的姿态,那张俊脸上面无表情,说起话来,却还是从前那样波澜不惊的腔调:
“请您放心,弟子既然身在冥灵门,便会将门规当成铁律,谨遵不怠,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