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朢虚大陆的战火,整整燃烧了十五年。
自从先代人皇与一干侍卫死在冥灵门的动乱中,雍都朝廷马上将年仅两岁的皇子慕扶上龙椅,在名为鬼面门的修真门派帮助下,开始了对四宗十三派报复性的攻击!
谁也不知道,那鬼面门从何而来,它没有出处,也没有历史,凭借着血腥屠杀扶摇直上,数年内便将十三派半数收入囊中。雍都人皇的军队,掺杂着鬼面门法师与不死的尸人,他们身穿黑盔黑甲,如死亡黑雾般蔓延,笼罩了朢虚全境…
西山原远离雍都,是朢虚大陆最西端靠海的地方,这里战事稍缓,百姓们尚且还没有迫在眉睫的生死之忧,所以村镇生活一切照旧,只是增加了巡逻的壮丁,日夜戒备。
“我等俗人,现在倘若敢为修真者说话,马上就要人头落地的!”
邋遢的中年男子坐在路边上,一边抠脚,一边压低声音,对周围闲汉侃侃而谈:“幸亏西山原没有修真门派,一个都没有!所以咱们才能死里逃生!我在东边有亲戚,传话过来,说打过仗的地方,现如今已然十室九空,死的人啊…啧啧,尸体都堆成山了!”
“那算什么?!我还听说,人死了不算数,鬼面门有法术,能把死人变活了,但你就不再是你,只是个傀儡罢了,送到战场上,身子断成两截都不会死,依旧要起来战斗!”
一旁闲汉连忙插口道。
七月天,焦阳如火,这群人想象着尸人作战的可怕场景,只觉得如坠冰窟,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幸亏我们是俗人…想想四宗十三派残余的人…啧啧啧!”
“前几日官吏传信,说雍都再发旨意,若是有人敢窝藏、援助四宗十三派中人,即便是俗人,也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仙寰在上,人世都乱成这样了,那些上仙们怎么也不管管呢?…”
几个闲汉说到这,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晴空,想象着他们无法看到的巨大仙寰,长吁短叹。
“…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都滚开!别耽搁老娘做生意!”
一盆凉水泼下来,几个闲汉一哄而散。
就见路边茶馆的老板娘双手叉腰,怒目圆瞪,冲着他们的背影骂道:
“本来就心烦,听你们碎嘴心更烦,有多远滚多远,再跑到我门前丧气,活扒了你的皮!…客官,里面请!今天有白娘娘开场子,五个铜板就能卜算吉凶,点壶茶还能免费送您一次!”
她转身见有人走进茶馆,肥胖的脸马上换了一副表情,笑容可掬的躬身迎客。
“白娘娘?”
来人乃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长相平庸,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滞,但是身材颀长,气质绝佳,虽然一身粗布长衫,还是与乡野村夫有本质的区别。
老板娘听他问话,连忙凑上前絮叨道:
“客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要说这白娘娘,在西山原可是很出名的!据说,她乃是山中妖精所生,天生天养,适逢乱世才出山现身,为世人占卜吉凶!您别不信,试试就知,不管您是问前程,还是姻缘,白娘娘都不会让您失望的!”
“真是世风愈下,如今连妖物都能够横行世上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提步走进茶馆中。
这小镇的茶馆没多大,一间土房而已,刚进门,就能看到角落里坐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她戴着幕篱,全身罩在白纱中,白衣白鞋,一尘不染,就那么静静坐着,膝盖上趴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猫。
虽然在她身上感觉不到恶臭的妖气,可此等情形,还是有几分诡异的。
“一壶香茶,请快些,我还要赶路呢。”
年轻人在桌边坐下,老板娘一边答应,一边麻利的泡茶去了。
前厅就剩下他和那白衣少女,沉默片刻,就听那女孩轻声说道:
“一壶茶,一副卦,客官想问什么,尽管开口。”
她是本地口音,稚气十足且语气柔媚,听上去大约十三四岁,一手抚摸着膝上小猫,那猫咪睡眼惺忪,嗓子里咕噜噜的,在她怀里撒娇。
年轻人抬头看了眼,她身上没有半点妖气,甚至也没有半点灵气,看来就是个本地人家的姑娘,被茶馆请来故弄玄虚,赚点小钱罢了,于是他摆摆手,冷冷道:
“我只是个过路人,没什么好问的…”
“您不信我?”
“没什么相不相信,只是想提醒姑娘你,现在的世道不同以往,占卜算卦万一被人当做修仙者,恐怕要惹祸的…”
“那先生您呢?身怀三候修为,却乔装改扮、四处游走,是否另有图谋?”
年轻人闻言,愣了下,马上全神戒备起来。
白娘娘并没有看错,他确实不是一般人,正是清静宗首座弟子宋暇。
他隐藏修为、改头换面,一路西行至今,甚至在战场穿行都无人识破,却在这穷乡僻壤被一个小姑娘看穿,心下自然惊诧,用手按住藏在长衫下的玄铁戒尺,定定神,方才开口道: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倘若因此害我性命,你承担得了吗?”
“罗衣如雪悟真常,隐去昂扬才清静…”
少女停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先生,您从东边而来,不远万里,就是为了找人吧?既然有所求,何不问问?我没有别的图谋,只是想赚点饭钱罢了。”
一句口诀却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宋暇愈发紧张,幸亏他带着人皮面具,旁人看不到他蹙眉的样子:
“说吧,你若能解我心头之惑,别说是区区饭钱,无论金银还是珠宝,随你开口。”
少女却不说话了。
只见她膝盖上的小猫突然清醒,挣扎着想要逃走,却被她紧紧抓住,发出凄厉的叫声,好像在说什么。少女掐着它的脖子,摇晃了几下,小猫依旧不听话,还是骂骂咧咧的尝试逃走…
只见她拿过装满开水的茶壶,掀开盖子,竟将那只小奶猫囫囵塞了进去!
宋暇惊愕中不由跳起身,差点撞翻了茶桌。
“哎呦!客官,您这是怎么了?茶来了!茶来了!今春的新茶,香杀人啦!”
老板娘端着茶盘从后面走了出来,笑嘻嘻的放下,又给他倒满一盏。
这一打扰,宋暇方才镇定,再看那白衣少女,依然正襟危坐,而那只刚才明明被塞进茶壶的小猫,此时却好端端坐在她膝盖上,颇为懊恼的舔着自己湿漉漉的皮毛…
“请给我…再做些主食。”
他呆呆的看着,对一旁殷勤的老板娘说道。
见老板娘欢天喜地往后厨做饭去了,宋暇慢慢坐回桌边,眼睛时刻不离那诡异的女孩,沉声问道:
“其实,真正能够占卜的不是你,而是你怀中那只猫,对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何不坦率一些,大家各取所需?”
少女停顿了下,那只奶猫不再舔毛,也不想逃走了,弓起背看着他,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咕咕声。
“都怪你…”
她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头,还是用那种柔和却不带半点感情的腔调说道:
“我在此处为人占卜整整十年了,第一次有人看破玄机,我们也算是有缘分,不过,小白似乎不太愿意帮助你,你要找的那个人,很危险吗?”
“很危险…”
宋暇看着她,紧攥的手心里微微出汗:
“他可以凭一己之力结束战争,也可以凭一己之力毁灭一切…你能告诉我,他被藏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