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活着,还更加矍铄了!”
九尾狐笑嘻嘻的把玩手中折扇。
陆子充认出来了,那把扇子曾经是韩灵肃所有,离开若耶派之后最无忧无虑的十年里,这把玄铁扇她一直随身携带…他笑容愈深,轻声道:
“天心散人如今已经无法控制你了,还来这里干嘛?莫非…你现在为鬼面门做事?”
“呵呵,被称作四宗智囊的陆首徒,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还是你只是想给我一个叛逆的身份,好光明正大的杀了我?…嗯嗯,这个比较符合你的性格!”
花卜装模做样的点点头,伸手一指,身边那个懵懂的合心尊者顿时中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我为何要来见你,你心里不清楚吗?”
“真的…是她?”
心脏在胸口里膨胀,几乎要压碎骨头,陆子充连呼吸都忘记了,虽佯装镇定,但藏在袖口里的手微微颤抖着:“你重获自由,我们之间的联系,勉强就只剩下她了…是因为她?对不对?!”
花卜高深莫测的笑着:
“你还真是聪明啊。不过,我是来提醒你的,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所认为对的,可能会再次成为她的劫难…”
“我不需要一只妖兽在这里指手画脚,只要知道她还活着,那就足够了!”
“你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见陆子充高傲的一挥衣袖,转身要走,花卜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闪身向前,抵住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压制在一旁的断壁上!
陆子充冷冷的看着他:“不要命了?…”
“何为七甲仙?以七劫换七甲,每一次都要粉身碎骨,都需脱胎换骨…我在灰烬中拾回她的精魄,荒野中天地孕育,费尽周折,才让她重新为人!可是即便将这孩子藏在连修真门派都没有的西山原,还是能让你们这些家伙找到…”
花卜脸上没有笑,即便陆子充也没见过他这样狰狞的表情,虽然为了掩藏妖气,他施展了结界,可还是能够感受到强大的杀意与怒气:
“既然她遗忘了过去所有,那就该让她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不是吗?”
“你所谓的重新选择,指的是人,还是事呢?”
陆子充毫不示弱,带着浅笑,望进那双金色的眸子,猛然挥开他的手:
“别痴心妄想了,妖兽。我不在乎这场战争谁输谁赢,不在乎什么报仇雪恨,不在乎能不能飞升仙寰…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我的师姐,没有她,这可悲的世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所以你想劝我放手,恐怕结果只能是赔上你一条性命。”
“你还是老样子,不管是耍手段,还是威逼利诱…”
花卜向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你不要忘了,一旦她记起从前的事情,那么你勾结天心散人,意图杀死宋夣的一系列动作,她也都会想起来…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陆子充心中一凛,眼神暗沉,顿生杀意:
“她可以忘记所有,但我会让她心里只有我…当然,得排除所有可能搅局的…”
“一眨眼就不见了,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断壁那边传来韩灵肃清亮的嗓音,她像是在寻找什么,声音离的很近,陆子充恍了下神,就见九尾狐身形一动,竟变幻成通体雪白的小奶猫,轻盈的蹿上断壁,“喵呜”一声,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
虽然心中各种恼火,陆子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纵身一跃,跳到了断壁那头。
“小白,你在这里啊!”
韩灵肃见小猫出现在面前,伸手抓住它的后颈,一把提起抱在怀中,脚步匆匆往屋后走去:“你不要乱跑啦,现在不比西山原,到处都是能够使用法术的怪蜀黍!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丢掉性命的,你知不知道啊!哎呦,别舔我的手,你又不是狗…”
说着话,她便走到了一间尚且完好的茅屋前,谷梁木见到她,先是愣了下,继而立刻迎了上来:
“这位姑娘,刚才仓促之间未来得及道谢,若不是你,掌门和宋首徒就…”
“什么宋首徒?!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从今往后,小夣与你们再无干系,他是我镜花派的大弟子,我才是他的掌门师父!”
女孩理直气壮的一手抱猫,一手叉腰,看着坐在偏廊上,浑身缠着棉布的轩辕齐:
“这也是我们千里迢迢跑来都峤山的目的!若你还有异议,现在就全都说出来吧!”
谷梁木惊诧莫名,连忙回头看着掌门,却见玄博天师并没有什么表情,反倒对他摆了下头,示意他暂且退下,护法没有办法,只好行了个礼,走到远处遥遥守望。
“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今天就可以死在他手里了。”
轩辕齐轻轻拉起滑落的衣襟,挡住胸口绷带,将目光转到一旁,冷冷道。
韩灵肃匪夷所思的瞪大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还是,你其实一直暗恋自己的徒弟,所以才会对他沉迷的女子痛恨不已?!啊!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因爱生恨…哎呦!”
飞来的一颗石子正中她额头,女孩向后仰去,差点摔倒在地!
她怀里的白猫跳下地,竖起背毛冲着玄博天师凶猛的呲牙。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没有来处,没有归处,所以总能够随心所欲的活着,说着随心所欲的话,做着随心所欲的事,从来不考虑,也许会给背负沉重过往的人带来困扰…”
轩辕齐坐在破败的屋檐下,受伤之后,显得愈加苍白和瘦弱,他微微垂下肩膀,似乎已经不堪重负:
“也好。让他随你去吧,离开过去所有,兴许,那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就说嘛,你其实还是非常疼爱自己徒弟的…”
韩灵肃揉着脑门,凑过来坐在他身边:
“我长大的地方,有位铁匠,只生了一个儿子,所以一心想要将他培养成能够继承衣钵的铁匠,可那孩子却总是往戏班跑,他最大的愿望,不是整日抡锤,而是粉墨登场,做一个戏子,所以为了反抗父亲,他最后就跟着戏班跑了,在外面流浪了很多年…”
不晓得她为何说这个,轩辕齐抬起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然后有一天啊,那孩子突然出现在村子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见自己的父亲,就跪下来哭天抹泪,原来他根本不是唱戏的料,没过多久就被戏班赶走,风餐露宿,一路乞讨才回到家,吃尽了苦头。”
少女一手托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带着笑意:
“你猜,铁匠最后接纳他了吗?”
“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要拿来烦我…”
“答错啦!铁匠把他赶走了!”
她大笑着高声道,倒把玄博天师吓了一跳,有些犹豫的看着她:
“这…怎么可能?”
“那个男人站在村口,对自己的儿子说:如果那是你选择的、无愧于心的人生,就不要轻易放弃,否则在死之前的所有遇到的困难,都会用放弃去解决,那么人跟猪猡有什么区别?!就算是饿死,也坚持自己的选择吧!”
“之后呢?他儿子成功了吗?”
“好多年不见啦,大家都说,恐怕在什么地方饿死了…哈哈哈!”
韩灵肃坐在偏廊上,晃悠着双脚,无所谓的说道。
轩辕齐突然有种全身脱力的感觉,一手撑着身体,恼火的嘟囔道:
“你到底为何要说这些?戏弄我吗?…”
“我希望你放了宋夣,也放过自己。”
少女转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她的神气有几分熟悉,那种感觉如同利箭穿胸而过,让轩辕齐当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