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洛水陆家大宅陷入黑暗与静谧。
自从仙俗大战开始之后,陆家和其他修真家族一样,将大部分的家人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剩下不多的人守护祖宅,所以一到夜晚,这里就会静如死水。
白衣少女悄无声息的离开宅院,直奔毗邻不远的叱咤水江边。
她光着脚走在柔软如丝的草地上,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水气,怀中白猫此时一改昏昏欲睡的常态,瞪圆双眼,警惕的看着四周,她轻轻抚摸着它耳后细软的绒毛,似乎想叫它放松下来。
水边芦苇丛中,传来浪花拍岸的轻响,白猫“喵呜”一声窜下地,呲着牙竖起背毛来。
女孩向那边走去,一直走到水里,让凉爽的江水浸没脚踝,才停了下来,低声道:
“出来吧,现在安全了。”
岸边平静的江水出现涟漪,一路游向她,水花荡漾,有人从水中探出身来。
那是个十分娇小瘦弱的少女,长长的湿发紧贴赤裸的上身,月光之下,她整个人呈现出青灰色,仔细看,那是因为她光滑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极细小的鳞片,闪动妖异微光,美丽却又诡异。
她晃动着水下结实的鱼尾,浮在江面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之前真是谢谢你了,没想到鲛人除了珍珠以外,还拥有那么多金子啊。”
韩灵肃蹲在浅水处,两手托腮,笑嘻嘻的看着她:“遗珠,托你的福,现在他们都把我当成了散财童子,好生敬仰呢。明天我就要往沃洲去了,一路上,肯定会遇见鬼面门的人…”
“鳐哥哥。”
鲛人少女浮在水上,颇为悲伤的说道。
她叹了口气:“和你说过好多次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他,被别人侵占了身体而已…我知道你曾在水边看到过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可我也提醒过你,东鳐死了,那个看上去和他一样的人,其实是很危险的家伙,一定要远离才行!”
遗珠用纤细的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滑落。
韩灵肃伤感的看着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说的这么直接…但是你绝对不能接近他,明白了吗?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查出事情的真相,那个夺去了东鳐身体的家伙,到底是谁,我一定会查出来,然后把他还给你…”
鲛人点点头,驱动鱼尾游近她,举起双手,掌心里有几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暗处散发着幽幽光芒。
韩灵肃刚要拒绝,她放下珠子转身跃入水中,很快便没了踪影。
“对鲛人而言,金银财宝只是石块草木,你且收下吧,不必介怀。”
身后传来说话声,她没有回头,将夜明珠一一拾起,苦笑了下:
“明真天师曾想将她捕获,送去冥灵门炼成灯油,她听说我要前往沃洲,却没有要报仇雪恨的意思,一心想的,还是她的鳐哥哥…倘若世人之心,都能像妖兽这般纯净,何来乱世纷争呢?”
“你突如其来的伤感,还真叫我束手无策啊。”
花卜走上前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女孩,月光下金色的眼眸闪着幽光:
“所以我说,什么都不要管了,回西山原去吧,继续做坑蒙拐骗的白娘娘。有我陪着你,不快乐吗?”
“我两世为人,欠下太多的债,该还的,总是要还…”
韩灵肃抬起头,表情变得轻松起来,转身伸手咯吱他:“还有脸说你陪我?!冲虚天师是男儿身,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闹了那么大的笑话,你叫我怎么再面对子充?!”
“哈哈哈…”
九尾狐耐不住痒,坐倒在水里,华丽的外衣被浸湿了:
“住手…哈哈哈…你当时的表情…哈哈哈!是你自己蠢好不好!?清静宗是四宗中最古老的清修门派,向来只收男子,不近女色,你却以为堂堂掌门是个女人吗?!”
“是冲虚天师的错,好吗?!他到底有什么怪癖,非要扮作女人?!”
“难道是因为不许亲近女色,所以觉得太过憋屈?…”
花卜挡不住她的呵痒连还手,只得将她整个人打横里抱起,从浅滩走上岸边:
“既然决定要回归现世,为何又要佯装失忆,以完全陌生的态度对待那些家伙呢?”
“我从前不信命,可现在不得不信了…”
如儿时在西山原时一样,女孩依偎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两眼看着天空中的明月:
“子充以前就说过,我乃是巳年生人,见辰为寡宿,再加上荧惑入命宫,天生便是孤煞之命,与我亲近之人,势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结果一一应验了,不管是若耶派的诸位,还是宋夣…”
“所以你想用这种方法,切断他们与你之间的感情联系吗?”
花卜对此有些嗤之以鼻。
韩灵肃伸出手,有些粗暴的抓住他的鬓发,强迫他低头看着自己,笑嘻嘻的说道:
“包括你在内!虽然说这一次,是你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但千万别因为我越来越貌美如花,就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哦!就算是朢虚大陆号称最强的妖兽,也挡不住天煞之命,会很惨的哦!”
“切,老子见过太多美人,你算哪根葱…”
“整天听你夸嘴,有本事背一个回来叫我看看!”
“背回来干嘛?给你换尿布?算了吧。”
“不许再提这个!不是说好了不提吗?!”
“哈哈哈,看我的心情吧…”
“卑鄙!无耻!”
“是吗?那改天我该跟谁讨论一下婴孩断奶的苦恼?宋夣?还是陆子充?…”
看她气得脸蛋通红,花卜忍不住一再招惹,特别喜欢看她抓狂暴走的模样。
似乎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西山原长大的白娘娘,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而她的喜怒哀乐,全系在他的身上,无论春夏秋冬,山谷中那间茅草屋里,只有他们相互陪伴,相互依偎…
“别害怕,妖兽乃是三纲五常之外的存在,什么天煞之命,与我何干?”
他突然将她举高,微笑着,对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