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环一边哭泣着,一路飞奔,把身后的随身丫环蓝苏抛得远远的。待她停下脚步的时候,这才发觉自己来到一处稍显偏僻的院子面前,面前一张横匾,书写着三个大字“拾翠馆”。
聂思环怔了一下,这是七姐聂思芸的居所,她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宁静安祥的午后,清风徐徐吹动着七彩海棠,莹白花蕊不禁风折而微微颤抖着,似娇还羞地绽放。艳盛牡丹的春色,引蝶扑翅。之字形的回廊在花木的掩映下,曲向远方。廊柱上雕刻着珍奇异兽,每个弯转处悬挂着一个个做工精致的五彩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威宁侯府七小姐的庭院,地理位置很是特殊,虽说是一个较为僻静的处所,但是这里正处于威宁侯府与聂帅帅府的连接中心。威宁侯府与聂帅帅府背对而建,大门开在不同的街区,如果从这边的正门走到那边的正门,需要不下一个时辰的时间。但是巧就巧在这两座宅子是背对而建的,里面是连通的,所以,威宁侯府的小姐们要到聂帅帅府这边游玩,只需过一条水桥即可。而小邹氏去给老太太老侯爷请安,路上的行程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聂思芸的院子就建在水桥的旁边,从地理上来看,还是属于聂帅帅府的地理范围。但是,由于聂思芸是自小就被抱到了二房那边抚养,从小就在威宁侯府那边戏耍,后来大了,姐妹们分了房,聂思芸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但是,大多时候聂思芸都在老太太的屋里住着,对自己屋里头的摆设也没有那么讲究,因此,拾翠馆相对于府里其他小姐的居所,较为简朴一些。
八小姐聂思环与聂思芸自小交好,来去拾翠馆尤如走进自家院子一般随意。所以她方才一通乱跑,下意识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只是,她记得,聂思芸不是还在三姐聂思葶那里养伤吗?自己无端端的跑来这里作甚!
聂思环自嘲一下,正准备退出,紧闭的院门忽地敞开,采芹探出半个头来,看到聂思环,微微有些讶异:“八小姐?”
这个八小姐,一天三次来看自家小姐,姐妹之间的感情真的有这么好吗?
聂思环吃惊地看着采芹,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采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七姐姐不是在我三姐的房里休养么?”
春柳刚好外出办事回来,见聂思环在院子门口杵着,而采芹半开着院门,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忙把聂思环迎进来:“八小姐快进来坐吧,我们小姐啊,住不惯三小姐的房间,闹着要搬回来住。我们也没了奈何,只得顺了她的意,搬回自家院子来了。”
“那当然是自家院子住得舒服一些。”聂思环点头赞同,这让春柳微微有些讶异,不由多看了聂思环一眼。
平日里这位八小姐就是三小姐的跟屁虫,应声虫,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家姐的一句坏话,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被自家小姐说中了,八小姐与三小姐之间已产生隔阂了?
春柳不露声色把聂思环迎进屋里,看到聂思芸在正当面的榻上坐着,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朝聂思芸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小姐,你交待的事情奴婢办妥了。
聂思芸会意地微微一笑,赶忙起身下榻,上前两步,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贵妃榻上坐下,仔细打量一番,惊讶道:“八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肿得跟桃似的,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欺负我们的小福星?”
八小姐聂思环长得圆润,底下人为了巴结奉承她,便说她长得一副福相,是个小福星。至于眼睛肿的问题,那是因为八小姐本来就是单眼皮,眼睛又小,平日看起来都有点肿肿的,这一通哭下来,肿起来的程度就更不用说了。
聂思环果然紧张起来,一边让采芹拿镜子来照,一边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副不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
聂思芸笑着去掰她的手:“自家姐妹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的窘样我又不是没见过!至于你的眼睛消肿问题,我倒是备有一些药水,涂抹之后能即刻消肿,你要不要试试?”
聂思环当然求之不得。一个名门闺秀肿着两只眼睛如何出去见人?何况近段时间京城小姐圈里的活动特别多,她顶着两只桃子如何见人?
当即便催着聂思芸去取药水来。
聂思芸笑着应了,吩咐春柳去取,然后拣了块蜜饯来吃,一边说道:“难不成环儿看到我有了未婚夫,心有戚戚然?”
若在往日,聂思环一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极力否认,不去泄露二夫人及三小姐的计划的。但是,今天的事情实在让她太伤心了,一时之间她把二夫人及三小姐平日里的叮咛全抛到了脑后,感觉到面前的聂思芸似乎比自己的母亲姐姐还要亲,于是便一古脑把自己心中的抱怨全部说了出来。
“我看哪,我的母亲就是偏心,虽说我与三姐是亲姐妹,人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母亲却不这么认为,三姐在她的心里跟宝似的,事事为她细想周全。而我呢,就跟野草一般,理都懒得理我,让我自生自灭去。她对你,都比对我要好得多……”
聂思芸吓了一跳:“这话怎么说?”屋里的其他丫环也露出迷惑的神色来。
聂思环嘟着嘴道:“五姐,你别不承认,我母亲就是对你比我还要好,那个长公主府的世子爷,她要介绍给你,都不肯介绍给我……
聂思芸惊愕得眼睛瞪得老大:“长公主府的世子爷,介绍给我?”
聂思环用力地点点头。
聂思芸压住心头巨震,板起脸,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笑道:“环儿拿我寻开心不是?”
聂思环愕然地抬起头来,望着聂思芸:“此话怎讲?”
聂思芸冷冷道:“环儿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有婚约的人,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我说推脱就能推脱得了的?只怕是我这退婚的言辞一说出来,这府里再无我的容身之所了。”
春柳一看气氛不对,忙过来打圆场:“八小姐,你莫怪我们小姐说话语气冲了点,小姐自打听说与董公子的婚约之后,心情很不好呢。”
聂思环沉默了一下。春柳所说的也是事实,七姐聂思芸对于她自己与那个穷酸秀才的婚事一直都十分的不满意,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她的面前说出要杀掉董秀才的话来。
可是,这样才让她觉得紧张啊。聂思芸不想嫁给董秀才,发誓都要灭了他,相比较之下,长公主府的世子爷可算是上上之选了,既然可以摆脱那门穷酸婚姻,又可以风光大嫁入长公主府,何乐而不为呢?
聂思环不相信一向不肯吃亏的聂思芸连这点心思都没有。
她看了聂思芸一眼,试探性道:“我可是听说清河长公主府里的世子爷乃当今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兼之文韬武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皇上也十分器重于他。”
若是皇上不看视他的话,也不至于把京畿卫副指挥使这么重要的职务任命于他。
京畿卫副指挥使,在发生宫变的时候封锁整个皇城,即便外面有百万援军,也难入皇城。被困在皇宫里面的皇帝也唯有禅位这一个无奈的决定了。
所以历朝历代,非皇上最信任之人,是不可能坐上京畿卫指挥使的位置的。
由此可见,那位世子爷在当朝有多么风光。
这样的风光无限的夫君哪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没有想法呢?
但是,聂思芸是一个例外。
前一世,她被这个薄情汉害得身败名裂,重来一世,若是还犯同一样的错误,她是不是太愚蠢了?
这一世,她宁愿自己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下,她把心头的震惊再往下压了一压,无所谓道:“他是皇上的红人又怎么样,只不过是一个京畿卫指挥使,一个尚未袭爵的世子爷罢了,要是像平西王那般,是位王爷那才好呢!”
聂思环惊愕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聂思芸:“你喜欢平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