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也没有再继续拖延下去的机会。
段胤脚步前踏,平直递出一剑,块垒平通体漆黑,此刻递出却有青光亮起,一道青色光线留在空中,似割开黑夜。
那是段胤灌输在块垒平上的灵气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光芒,如青色焰火。
看见青光,崔祜简单挥手,真气鼓荡,灌满袖袍,长剑袖袍相接,经过不惑境真气灌输的衣袍变得坚硬如铁,两物相接,如同大山相撞,雷音聩耳。
段胤持剑的右手有些颤抖,他的修为和崔祜差距太大,不论是真气的浑厚程度还是真气的精粹程度都没得比。
宁之远曾经说过,天启之下无差别。
这已经是极狂妄的话了。但是,天启之下,大家体内还都是灵气,只是灵气的浑厚程度有所差距而已。
在这种没有质的差别,只有量的差距时,还能够借助剑法的优势弥补。
而现在段胤和崔祜的差距已经不是剑法能够弥补的了。差距实在太大,还能有什么样的底牌能给你翻盘呢?
衣袍于长剑相接,崔祜顺势前踏一步,手掌同袖袍探出,食指与中指夹住长剑,发力后带。
段胤只感觉到一股巨力猛然作用在块垒平上,身体被猛然前拉,身形止不住一个趔趄。
没给段胤反应时间,崔祜猛然抬膝,以膝盖撞向段胤肚子。他的目的很简单,要以这一记膝撞,直接让段胤失去战斗力。
修为差距太大,本就没有拖延的理由。
见到崔祜的狠辣攻势,段胤有些惊异,却还算不上惊慌。才上蜀山不久,段胤交战的对手都是剑庐里的那些新晋弟子。
他们的招式还停留在比试上面,而崔祜作为剑豫峰的弟子,已经在外面经历过生死战斗的磨砺。
他的剑法已经脱离了剑庐弟子身上那股绵软无力的僵硬招式,崔祜的剑法是真正的杀人技。
若不是因为他的目的是将段胤生擒会剑豫峰,他这一记膝撞就绝对不是段胤的肚子,而是段胤的胸膛。
面对崔祜这一记膝撞,段胤的化解动作很简单,右手握着块垒平顺势前递,剑尖直指崔祜胸膛。
虽说块垒平无法出鞘,但是这连剑带鞘的一记点在崔祜胸膛,击碎他几块胸骨想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递剑同时,段胤左手下压,要以手掌硬憾崔祜的膝盖。
体内灵气如江河决堤,顺着经脉涌向段胤双手,全然不顾双手经脉是否能够承受如此疯狂的灵气灌输。
实在是和崔祜差距太大,段胤唯有一上来就拼命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若是现在还顾忌伤势,不出十招,崔祜便能让段胤失去战斗力,乃至昏迷。
段胤惊异于崔祜招式的狠辣,看着段胤沉着的应对,崔祜也显得有些惊讶。
很少有蜀山弟子能做到这么沉稳。念及此,崔祜又有些不忍将段胤抓回剑豫峰。
蜀山着实很需要这种天才弟子。
面对段胤的应对,崔祜显得很淡然,招式分毫不变,膝盖撞向段胤左手,胸膛迎向块垒平剑尖。
有沉闷雷音在两人中间炸开,然后便有骨骼搓动的声音传出。段胤有些不敢相信。
块垒平精准的点在崔祜胸膛,却未能伤他分毫。他看着崔祜的满脸戏谑,知道自己有些低估不惑境修行者的强大了。
他们的身体经过剑气日夜洗练,已经远超常人,最关键的一点是段胤低估了不惑境修行者的真气浑厚程度。
块垒平点在崔祜胸膛,却连他身上那层真气都未曾刺穿,又谈何伤到崔祜?
段胤踉跄后退,左手低垂在身侧,不断颤抖。
手臂力量本就弱于大腿,崔祜的真气又远比段胤浑厚,他的手掌怎么可能挡得住崔祜的膝撞?
段胤敢以左手去接崔祜的膝撞,无非是因为他自信崔祜若是不闪不避,块垒平能伤到崔祜胸膛。
若是他一剑真的能击碎崔祜胸骨,左手受伤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他算错了,他的剑没能伤到崔祜。
段胤呼吸有些紊乱,他看着崔祜脸色有些苍白。一招错,便失了先机。
“不谈你的修行天赋,你的战斗天赋实在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一个。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生死战斗中,像你这样冷静沉稳。”
“如果不是因为你错误的估计了我的真气浑厚程度,刚才一次交手,你至少能和我平分秋色。”崔祜的语气像是和老朋友交谈一般轻松和煦,眼神却犹如毒蛇一般阴冷锐利。
话音落下,崔祜没有给段胤过多的反应时间,抬步前冲,仅仅两步,崔祜便来到段胤身前,面面相视,崔祜脸上表情,细微神情,分毫毕现。
崔祜脸上带着狠辣,快意,不忍,神色复杂交织在脸上,少年脸上除了苍白和黯然之外,更多的是凌厉和平静,就像他手中的剑一样。
崔祜右手从袖口探出,手掌伸开按向段胤额头,这招作为障眼法,实际上真正的杀招是左手成拳,从下方击出,落点和之前的膝撞一样,还是段胤的肚子。
实在是这个地方能最快的让段胤失去战斗力,却又不用担心出手过重,导致段胤身死。
剑豫峰的弟子总是会以最简单有效的招式出手。因为他们经历的那些生死战不允许他们有那些看着华丽却没什么杀伤力的招式。
不过下一刻,崔祜脸上的狠辣,狰狞都化为一抹错愕和痛苦。
段胤勉强抬起左手捏住了崔祜胆敢示敌以弱的右手,同时拧腰,侧身,让开崔祜狠辣的拳头,块垒平顺势锤击在崔祜的腹部。
因为段胤拧腰,侧身,崔祜的右手被带着拧转,骨骼搓动的声音不同响起,让人觉得有些牙齿发酸。
崔祜清楚,只消段胤稍稍用力,他的右手就难逃骨折的惨淡下场。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还没踏入天启境的修行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这样,你还赢不了我。”崔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手臂间传来的渗人痛楚,有些颤抖的说道。
然后,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声音从段胤腰间传来。
崔祜的左手抓上了段胤腰间,左手缓慢而坚定的发力,要在段胤腰间扯下一块淋漓血肉。
段胤盯着崔祜愤怒的眼睛,显得很平静,喉咙滚动,吞下喉间的那声闷哼,以块垒平抵住崔祜腹部,左手捏着崔祜手腕,身体缓慢转动。
像是拼死一搏的凶悍困兽。
段胤的目的很简单,就看是你先撕下我腰间的一块血肉,还是我先拧断你的手腕。
以伤势而言,被拧断手腕的后果自然要比腰间被撕扯下一块淋漓血肉要严重得多。
他只有用这种以伤换伤的凶戾打法才有可能在崔祜手下逃得性命。
所以,他没得选择,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令人牙齿发酸的骨骼碎裂声和布帛撕裂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两人痛苦的闷哼。
气氛沉静而惨烈。
直到某一刻。
一声浓重的叹息声打破了这里的沉静。
段胤有些震惊,但是崔祜比他更震惊。
崔祜的修为比段胤更高,他的感知也远比段胤敏锐,但他却丝毫没有发现有人接近这里。
偏偏那声叹息又告诉他,这里除了他和段胤之外真的还有别人,而且这个人离他很近。
因为那声叹息就在他耳边响起。
他有些艰难的扭头望向后面。
然后,他的表情凝固。
段胤的目光呆住,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崔祜的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他和段胤都很熟悉的人。
崔祜想到了蜀山上下一直流传的传闻,想到了那个任何蜀山弟子都生不起逾越之心的高峰。
段胤想到了青石镇。
想到了当时青石镇外那片未曾化尽的白雪,想到了他坐在门槛上端着那碗清汤面,出神盯着的那个模糊的人影。
想到了当初他坐在小酒馆门口看到的那张脸,剑眉之下,眸子清澈。
同样的一张脸,只是他身上布满灰尘的白袍已变成了黑色长衫,他的头发变成了一片雪白。
段胤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有些哽咽,他忘了此刻正在和崔祜死战,他放开了崔祜的手腕,眼睛有些湿润。
宁之远看着崔祜,很平静的开口道,“现在你们得到答案了?”
崔祜望着眼前满头白发的青年,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他得到他们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答案了。燕勒石让他来抓段胤,无非是想通过段胤确定宁之远到底有没有死。
现在宁之远就站在他面前。
宁之远没有死。
他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就像燕勒石说的那样,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有了被人查出来的可能。
无论他们当时做的多么的小心翼翼,无论他们事后花了多少精力去掩盖,都有可能被查出来。
他不知道宁之远有没有查出来,如果宁之远查出来了,剑豫峰该怎么面对宁之远的怒火?
这世上有谁能面对一位长生仙人的怒火。
他不敢想下去,他也没机会想下去了。
因为宁之远轻轻抬起了右手。
一颗大好头颅高高抛起,漫天血花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