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胤沉默了一会终究没有开口。
看着段胤沉默，萧婉儿轻声开口道，“段胤，给我找个地方洗个澡吧。我像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体面的死去。”
当诉说到死亡的时候，萧婉儿显得很平静。段胤没有想到，当初因为畏惧，连出去报信都不敢的胆小女人，会有如今这坚强的一面。
段胤点了点头。取下身上的长袍，盖在萧婉儿身上，抱着她到了一间干净的屋子。
这间屋子本来的主人应该是本来就准备洗澡，房间中的木桶正准备着热水。只是，因为段胤的到来，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成为了剑下亡魂。
段胤本来的意思是想要帮她洗，但是被萧婉儿摇头拒绝了。于是，段胤只能在屋外等着。
萧婉儿的动作很慢，应该有受伤太重的原因。
坐在屋外的阶梯上，段胤望着夜空的漫天星斗，想了很多。
从离开蜀山以来，段胤遇到了很多的朋友，但是最后，这些朋友却都已经一一离开。
最开始遇到的阿七，一起并肩作战，只是最后却为了帮自己拖住萧莲，生死不明。
来到灰域之后，在青帆镇关系不错的卫庆，萧婉儿，谭七，最后却都已经离自己而去。
在这些时光中，能够碰到这么多的朋友，最后却都已经一一离自己而去。
段胤不知道这是老天对自己的偏爱？
因为，段胤很庆幸没有碰到那些人心两面的所谓朋友。
段胤更不知道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残酷？
因为，这些朋友最终却都离自己而去，正是因为彼此之间的真诚，真正在失去的时候，方才更加心痛。
人生逆旅，世事苦涩。
段胤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孤独，因为走到现在，段胤发现，在自己一路前行的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个一直相互结伴而行的朋友。
他本来以为阿七会是。
只是，阿七却如此早的离自己而去。
像宁大哥，像师父，像大师兄，他们对自己固然是极好的。只是，他们终究是长辈，是为自己指路的人，而不是陪自己结伴而行的人。
段胤觉得心中压抑，难受得厉害。
而萧婉儿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这个时候，段胤取下了块垒平，开始舞剑。
星光之下，段胤手中的长剑带着一股缓慢，悲伤的意境。恍惚间，段胤陷入了一个奇异的状态，他胸膛气海的真气没有丝毫涌动。但是手中的长剑却在缓慢间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大势。
这种状态和当初那个穿着破旧皮袄的男人有些像。当初那个男人出手之时，也带着一股浩瀚巍峨的天地大势。大势压下之时，段胤体内真气运转都有些晦涩。只是，当初那个男人是靠着那本偶然得到的残卷，在体内修行出了一股山岳厚重意境，才有了出手之间，有天地大势裹挟。那种状态，就是他也是出于懵懵懂懂的状态，所能引动的天地之势极为有限。
但是，现在段胤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之后，所能引动的天地之势越发宏大。明明没有任何真气涌动，一身强悍的体魄之力动用也极少。但是，段胤手中长剑开始有风雷之音，响彻不止。
夜空满天星斗也开始有星光洒下，被段胤手中长剑牵引。时间推移，段胤手中块垒平上的星光愈发浓郁，剑光呼啸之时，整个庭院都是一片星光翻涌。
这座庭院，这座府邸，仿佛一时间有了一片星海沉浮。若是此刻有人踏进段胤所在的这处庭院之中，便会感觉到，自身真气都被这好似一片领域的星光所压制。
甚至于自身真气极有可能被星光牵动，逆行经脉，导致自身气海崩溃。不用动手，却已经能够重创敌人。
领域这种东西，大概是羽化境高人才能拥有的玄妙能力。不过，想羽化境高人的领域比起段胤这个星光领域，便更叫玄妙高深了许多。
如宁之远出手之时，不必动用自身气海真气，仅是一念之间，天地之间便自然生成漫天剑气，得以绞杀对手。那般心随意动，还有其中所调动的元气浩瀚都远超段胤如今舞剑所能引动的星光。
不过，段胤此番舞剑的这个类似于领域的东西，对于冯虚境这等凭借自身浑厚真气和天道灵物，已经能够勉强做到羽化领域的人物来说没有什么作用。
真要对上普通的知玄境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却是能取得出乎意料的结果。
随着时间推移，段胤逐渐从那种奇异状态之中恢复过来。收剑而立，段胤的面色平静，无悲也无喜。
不过伸手摸了一下脸颊，却发现自己脸上竟然有两道泪痕。
仰头看了一眼夜色，段胤蓦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之久，但是直到现在，萧婉儿却都没有出来。
犹豫了一下，段胤推开房门。发现内里却并没有什么动静。段胤心中微沉，迈步走到屏风后面，发现萧婉儿靠着木桶侧壁，已然没了气息。
萧婉儿面容平静，嘴角似乎挂着一缕浅笑。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萧婉儿已经没有救活的希望，但是看到这一幕，段胤却依旧觉得心中有些沉重。
木桶中，一片猩红。
段胤伸手将萧婉儿抱起，又找了一张毯子把她的身子慢慢擦干。
萧婉儿应该洗得很认真，把自己洗得很干净。身上没有半点污秽。
段胤很清楚，以萧婉儿满身伤口的状态，就是稍微碰一下都会带起钻心的疼痛。这样洗一个澡，不亚于再受一次那种非人的折磨。
段胤在原地愣了一会，转身去给萧婉儿找了一件衣服。
是一条很漂亮的长裙。
段胤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心中似乎很沉重，但是又好像很平静。看着朋友的离去，段胤似乎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觉得悲痛，觉得自己孤独。
但是，他好像又比之前感觉更加悲痛，更加孤独。
很仔细的帮萧婉儿把衣服穿好，又拿了胭脂，螺黛，细细给萧婉儿画了一个淡妆。
一切做好之后，段胤看着面容恬静的女子，轻声说了一句，“其实，从最开始见到你，就觉得你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