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她是个傻的,翠翠提了裙摆看了看她,又挤进房间抱着小宝拉着大妹冲她道:“外面哄抢的都是些租户,也不知道怎的闯进来,家里都乱了套,大小姐,我这就带你们去大娘子屋里,咱们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如今只要粮食不会要人性命的,你们莫要怕。”
这翠翠倒不是个傻的,说的也极其在理,张婉彤抱了二妹,几个人直往赵氏房间奔。
赵氏晕倒了,余下一个丫鬟慌成一团,张婉彤悄悄替赵氏把了脉,见只是受惊过度晕倒,便也放下心。
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便见着房门被踢开,几个手里拿了刀蒙着面的汉子闯进来就是一阵翻腾,但凡见到有些值钱的金银首饰一并拾掇走了,翠翠愣了半响,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这是一群强盗啊,连几个钗子都不给人留,还要不要人活下去了……”
张婉彤看得真切,那几个汉子虽然蒙着面,可她也一眼认出来是几个眼熟的家丁,看来这是家里出了内鬼,否则也不至于会突发这样的事故,这可比她原本想象中严重的多了。
翠翠刚要扑上去,张婉彤伸手抓住翠翠的手腕摇头低声道:“莫要再追了,现在兵荒马乱的,怕是会动真格的。”
翠翠再次一惊,眼泪还是止不住往外掉,大妹和小宝紧紧地靠在她身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了似的。
这场洗劫持续到天亮。
丫鬟家丁逃的逃,跟着抢的抢,只余下他们几个缩在房间里,等到外面没了动静才敢出门。
原本气派的家瞬间乱的不像话,翠翠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又哭出声:“这群杀千刀的,屋子里一口吃的都没了,他们会遭报应的!”
张婉彤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突然想起来昨晚上浑身是血的地主爹,大步朝着前院走去,就见着他那昔日说话掷地有声的地主爹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心下再次升起一丝悲凉。
“爹爹。”
张婉彤将地上的张永福扶起来,手指不经意搭在对方的脉搏上。
脉象虚弱,再加上失血过多,能挨到现在也是硬撑着一口气。
张永福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环顾一眼四周,只说了两个字“粮……食……”便咽了气。
“彤姐儿,彤姐儿……你爹他怎样了?”
张婉彤回头,就见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母亲赵氏被翠翠搀扶着走出来,待走到她身边看到这一幕,又晕了过去。
“爹爹,爹爹……”
小宝和大妹看到这一幕也瞬间明白,哇的哭出声,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庶妹庶弟也拉着手扑过来,一家人哭成一团。
张婉彤有些木然的看着这个家,心中一片荒凉。
她本以为仗着自己是地主女儿摆平了薛小娘这个祸害以前能衣食无忧的过完这辈子,却没想到竟然闹了这么一出。
眼下闹饥荒,若是早早分一些粮食出去,兴许还能熬过,可被洗劫一空,家里一口吃的也没有,这一家老小该怎么活?
“大姐,大姐我求求你,你就饶了小娘吧,爹爹就这么去了,如果再没了小娘,我和海哥儿怎么活……求求你饶了小娘,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都可以……”
庶妹张婉茹突然出声,一旁的海哥儿也跟着嚎。
海哥儿是薛小娘生的儿子,才不过三岁,样子机灵可爱,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着姐姐张婉茹哭嚎也跟着一起哭,听的张婉彤脑袋嗡嗡直响。
她原也没想要了薛小娘的命,只想教训她一下,却没想到竟突发这样的事。
“大小姐,二爷和二夫人也不见了。”
“什么?”
她千算万算,差点忘记了还有二叔这个祸害,张婉彤心中一惊问道:“东西呢?家里可有什么东西丢了?娘,娘你醒醒。”
张婉彤见着她那娘不醒,直接去掐人中,赵氏睁开眼就又红了眼圈,不等母亲继续哭嚎,张婉彤又问:“娘,我问你,咱们家可有银钱?都在哪里放着?”
“有的有的。”赵氏忍住眼泪,在她那死去的地主爹身上摸索了一阵又哭嚎起来:“不见了,都不见了,平日里他都是带在身上的,谁都碰不得。”
“糟糕,怕是被二叔趁机拿走了,娘,你先别哭,带我瞧瞧去。”
赵氏点点头,带着张婉彤匆匆朝着库房走去,昔日堆满粮食的粮仓已经不剩一粒米,库房的门打开着,里面早就被搬空了。
“空……空了……”
这已经是张婉彤预料之中的事情了,可她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来几个人跟我一起四处找找,兴许他们还没跑远。”
这一找就找了一上午,直到家丁寻来告诉她二叔二婶极有可能掉落悬崖,张婉彤方才跟着来到事发地。
这是一处断崖,断崖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只是在边上看一眼都让人忍不住浑身颤抖,说是二叔二婶掉落悬崖,其实也只是在悬崖边上看到了一只属于张永泽的鞋以及周遭打斗的痕迹。
是否真的掉落悬崖,一时间也无从考证,唯一能够笃定的事情是她那不成器的二叔是抓不到了。
回到家里,破烂的大门歪倒在一边,院子里房间里乱糟糟的一团,她那地主爹就放在堂屋中间,拿了一块白布盖着,母亲赵氏和几个弟妹依旧哭成一团,见她回来,赵氏便道:“彤姐儿,怎么样了?人找着了没?他带的可是全部家当呀,若是找不着,我们一家老小如何生存?”
张婉彤没有着急回话,而是站在堂屋大声道:“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张家已经一无所有,如今自己这一家老小能否活着也是个问题,所以都散了吧,你们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想拿走就拿走吧。”
赵氏再次感到一阵晕眩,但看了看一无所有的家里,觉得这话也没说错。
众人却在小声嘀咕着:“大小姐竟然不傻了。”
“是啊,大小姐好了。”
这是她第二件要解决的事情。
张婉彤继续道:“没错,我是好好的,并且从一开始就好好的。大家都是家里边看着我长大的,想必也清楚我爹爹宠妾灭妻,至于我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必大家伙也是心知肚明的,有这样的小娘在,若是不装疯卖傻,怕是也活不了这么久,所以不是我突然好了,而是一直都不傻……”
张婉彤说到这里还像模像样的抹了几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