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一直到R5来敲我的房门,我都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离开这里。
回到真正属于我的时间线后,我可能仍然需要为了自己的存在再阻止一次那个时间线上的R5,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我已经偷看到了答案。
可是,我已经累了。
如果选择放弃改变这条线的历史,我会和这个未来的和绫礼一起消失,可即使费尽心思后成功了,我能救的也只是这条线的和绫礼罢了。
宁08可能至今都以为她所做的牺牲是为了救“我”吧,一想到她会把未来自己生下的那个孩子当成我,我就感到莫名的不甘。
或许我可以申请让R5晚个几年再送我回去履行使命?不,既然终究要离开,那离开得越晚,只会让分离的时刻变得越艰难。
假如能一直在这里待到见证自己出生,也是一件有趣的事,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因为矛盾而消失吧?
一切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研究所外的天刚蒙蒙亮,地表荒凉依旧,今天并没有因为我要离开而变得比往常特别一些。唯一让有送别气氛的,是宁08给我的那个拥抱。
“未来记得对我好一点。”她说。
“你才是。”
理月站在宁08旁边,看我的表情很尴尬,他当然不可能立刻习惯自己有儿子这件事,但也在认真思考这个时候到底要不要做一些符合父亲身份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起码最后再做点事,尽可能地保住这个未来的和绫礼吧。
我凑到理月耳边,“我刚才听见R5问我妈希不希望他回来。”
“她怎么回答的?”
“她没有回答。”
“嗯,我知道了。”
从他的表情读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但愿理月和未来的塞西姐一样是个可靠的人。
最后,我鼓起勇气走到幽百垓面前。
“一路走好。”她对我鞠了一躬。
我明白,这就是结束了。
从此,这里的一切已和我无关。
跟着R5以及M6走进那艘经过“解压”的飞船,我们返回了中转站准备取回寄放在这里维修的梭。
穿过中转站密密麻麻的外星生物,R5在一个垃圾堆似的大坑里找到了一块被破布盖着的大板子,我难以想象这就是梭的原始状态。
“你们确定这能用?”
“有我在就能用。”R5手指一勾,梭便晃晃悠悠地浮了起来,落在了我们脚边。
“那之前去地球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用?”
“太招摇。好了,上去吧。”
“你的意思是……走上去?”
“对。”
“好吧……”
我走近几步,刚要抬脚,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拉住。回首望去,既不是M6也不是R5,而是一个带着恐龙头套的高大身影。
“是我。”这人一手去取头套,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我。
“……端28?”
“嘘……我现在是通缉犯。”他重新戴好头套,“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几天,总算没有错过。”
“你不是加入了第一小队吗?”
“说来话长……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不要离开,先回地球。”
“我们刚从地球回来。”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第一小队刚刚出发,目的地是地下研究所。那个六面体的消息,是我发给你们的。但是第一小队留了一手,在所有移民的茧上都放了追踪装置……”
“不可能,幽百垓说她已经把追踪装置撤掉了。”M6驳斥道,“而且研究所可以屏蔽一切信号。”
“第一小队在你们那里安排了一个人,但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好像那个人因为长时间滞留在灵星体通道失去了记忆,恢复记忆后她第一时间找到了第一小队。这个人明明不是第一小队的成员,晓339却直接邀请她参加了最高级别的会议。”
我感到自己开始耳鸣。
“但我们已经拿到茧好几天了,为什么今天第一小队才行动?”
“因为今天是梵锡星人离开的日子,你们在,他们是不会有胜算的。”
他的话看似很有说服力,但我仍然无法相信。
我触发芯片的通讯录,试图去联系纪87,芯片却提示,不存在该联系人。
“纪87呢?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小队的其余人员已经全部被清除了。”
“开什么玩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还记得我和锡16潜入的那一晚吗?那一晚锡16黑进了第一小队的定位系统,拉出了所有禁区的名单,也就是放置移民们茧的位置。而我,一无所获。但是,我遇见了一个人。”
“DY247……”
天域会那个老头当时出现在那里,果然不是巧合。
“看来你也见到他了。第一小队或许的确是完美生物,但他们错在太过自负,从来不把天域会的人当一回事。他们从未想过,天域会的人可以自由进出第一小队的区域而不被他们发现,可以使用加密通讯不被他们监听,他们当成是垃圾堆的月霞泉谷,被天域会利用起来当成了信息的收集源,正是在那里,他们看见了第一小队成员的零散记忆。单独个体的记忆是毫无意义的,但当多个个体的记忆被拼凑在一起,那慢慢推导出事情的轮廓并不难。”
“那个天域会,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们想要推翻第一小队,获得实权,但又不愿亲自动手,希望能够坐收渔翁之利。不过就算他们当权,也不过是换个形式的第一小队,这些疯狂的科学家,脑子里想得事情全都一模一样。”他叹了一口气,“已经耽搁够久了,你们现在愿意相信我的话,最好赶快回去。”
“那你呢。”
“我的任务完成了。”他向我们行了一个礼,“该回去了。”
“可你不是通缉犯吗?如果回去的话……”
“我还得去告诉一些朋友一些事。我知道其实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想回地球,可生命之所以珍贵,之所以灿烂,在于它有尽头。你们现在可能会恨我,但终究会明白,我才是对的。”
他摘下头套,递给我,“这是一个马斯克星人送给我的,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就给你当做纪念吧。”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面具”下的样子,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也有疯狂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