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缓缓地行走在一片废墟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他跨过了一只还在燃烧着的干枯手臂,向前走去,火焰仍在燃烧,不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道旁的房屋垮塌所发出的声音。
这里有着无数被烧焦,散发出浓郁焦糊气味的尸体,就在张潮的眼前,立着一排尖锐的木桩,每一根木桩上都穿透了一具人体。
而这里则是靠近恕瑞玛北部,毗邻当年葛萨泰王庭的一座恕瑞玛边镇,原本安居乐业,作为这一片方圆最大的与游牧民交易的市集如今已经彻底成了人间炼狱。
如今已经是恕瑞玛皇城毁灭之后的第七天了,整个帝国的大脑被摧毁,每个身体器官都陷入了瘫痪状态,现在的恕瑞玛那辽阔的领土不仅无法成为其强盛的象征,反而因为其富庶成为了一块散发着香气的肥肉。
人人都知这世上,恕瑞玛是最富饶的国家,传说在这个国度,就算是乞丐也能顿顿食肉,活得比别族的贵族更加富有。
这样的传说原本使得人们充满了对恕瑞玛人的羡慕并且越发渴望获得恕瑞玛的公民权,在其强大的兵锋所指之下,没有任何人胆敢将这羡慕转化为嫉妒。
然而现在,恕瑞玛的王城毁灭了——伴随着恕瑞玛最精锐的皇家骑士团与数万百战老兵,伴随着整个帝国的首脑,重臣与核心。
而这七天来,张潮所见到的场景也渐渐地由混乱滑向了地狱中的深渊。
群雄割据而起,手握兵权的大将拥兵自重,或陷入野心的膨胀中或陷入效忠对象消失之后的迷茫。
北方草原游牧民再度寇边,葛萨泰早已淹没在了历史的浪潮中,但新的部族立刻便崛起,丹人在恕瑞玛的支持下入主了游牧王庭,但是他们在意识到了恕瑞玛的虚弱,立刻组织起了庞大的军队,直逼恕瑞玛。
一路上他们采用的是游牧民最擅长的手段,杀光!烧光!抢光!他们这些背叛者甚至要比其他游牧民部族还要来得更加残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刷他们被迫臣服的耻辱。
望着这一片如同地狱般的场景,张潮的心情变得越发愤怒,直到最后,他望见了那下身被刺穿,钉在木柱上的小女孩之后,终于是情不自禁咬牙切齿道。
“泽拉斯!你个混蛋!”
张潮捏紧了拳头,他其实很清楚当时的泽拉斯一定想到这样的后果了,他从一开始就想要彻底毁灭这个庞大的帝国,只有这样,他的奴隶身份才会永久地成为过往。
这个偏执的疯子,野心家,怪物早就已经没有人性了,他根本就没有怜悯之心,他难道就没想过伴随着他的这一次背叛,将会有多少人葬身于战火中吗?
突然远方响起了一阵吆喝声,十几骑还在附近游曳的游牧民骑兵发现了他,向着他呼喝着狂奔而来,他们纵马驰聘,每一名骑手都得意地发出呜呜的怪叫。
他们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独行的男人即将葬身在他们的刀锋下,他们享受鲜血,享受杀戮,同样也享受劫掠。
似乎生怕猎物被别人抢了先,一名游牧骑兵猛然间一拍战马,嬉笑着向张潮狠狠地一刀劈下。
张潮没有退后,很干脆地一挥手,将那人爆成了漫天血肉,血肉碎片化作利刃,瞬间又把它身后的那些游牧骑兵打成了筛子。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他无法做太多,他不是恕瑞玛的守护者,他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终结这场战乱。
就算他杀光所有游牧联军,仇恨的种子只会更深,等到新的游牧民成长起来,他们仍然还会再度进犯恕瑞玛,这没有任何意义。
除非他杀光整个草原游牧民族......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是恕瑞玛人,甚至不属于符文之地的任何一个族群,他也没有任何权力去为了维护这个族群而去屠杀另一个族群。
所以他离开了,忠实地以系统的摄录功能纪录下了这一切,那些比起电影上更加血腥也更加残酷的画面。
就这样,他踏遍了恕瑞玛的北方,他通知了一些不设防的城镇进行迁移,也以雷霆之势与镇压了一些暴乱,但是他究竟能救多少人他根本就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他从帝国的中心腹地穿过,他见识到了一个又一个分封领主们厉兵秣马,想要在这天下大乱之际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他见识到了一个又一个失去了庇护的城市在乱军的手中付之一炬,他同样见识到了一个又一个忠诚于帝国的将领誓死守卫国土的勇气与决心。
渐渐地,他来到了恕瑞玛的西部,名叫阿特雷巴特的行省,这里管辖的是整整数百个大大小小的蛮族部落,如今已然是烽烟四起。
在路经一座刚刚被付之一炬的村落时,他拦住了几十名正在折磨那些悲惨的恕瑞玛人的蛮族士兵,他们赤裸着上身,英勇而无畏地向他发起了进攻。
但是这些人的无畏在张潮看来更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现,他们享受着杀戮,享受着屠杀与侵略,这些人让他感到作呕,但是又能如何呢?
历史上这样的事发生的太多太多了,不光是恕瑞玛人遭受屠杀,以往恕瑞玛的军队肯定也屠杀过他们,纵火屠城,这在古代战争中并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
一剑过后,这些士兵们便只剩下了一个人,张潮一边解决掉了那些苟延残喘,注定无法存活,满脸麻木的恕瑞玛人,一边向着那惊恐万分的蛮族士兵走去。
仅存的这名蛮族士兵很明显是一个贵族,穿着精良的锁子甲,手持长剑而不是其他士兵的长矛。
“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什么要折磨他们,你恨恕瑞玛人?”
恐惧之后,这名蛮族贵族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发现这个人拥有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眸子与黄色的皮肤......他的长相不像他所知的任何一个人种。
同样,他的强大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遇到了“魔鬼”,死亡是注定的结局,心中反而坦然了。
“当然,我恨他们!”
这个答案令张潮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些人也不过是在战争与杀戮中失去了人性,沉浸于杀戮与折磨人的掌控感才做出的这种事。
张潮发现这个人对于恕瑞玛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不是作假,于是他很认真地问道:“你们为什么如此仇视恕瑞玛?那些无辜的人。”
“不!他们不是无辜的人,他们是异教徒,他们不断地将一切都据为己有,无论是物质上的东西,还是精神上的。”
“他们的邪神在侵蚀我们的信仰,耶鲁撒神的信仰在衰败......”
“他们发明了羊毛的织物,暖和又柔顺,以金钱引诱我们的族人放弃耕作,然后他们再猛然间掐断这条线,让我们的无数族人成为饿殍!”
“他们的军队屠杀着我们的人民,任何一个恕瑞玛人都能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们族中的少女可以被那些高官贵族任意索取。”
张潮看着他越来越激动的表情,脸上升起了一丝迷茫,他想要见证些什么,但是这一刻他似乎又不知道自己应当去见证什么了。
像孩子般单纯的对错观已经离他远去,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被表象所迷惑,没有立场左右的他,对于这些人间的恩怨与相互征伐,他原本就不应该参与到其中。
他只需要做一个见证者。
这......或许就是高高在上的传奇,所应有的世界观。
他又问道,这一次,他指着那些老幼孺妇,他觉得这些人从未伤害过他们:“但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未曾向你们出手,没有一个人的双手上沾染了你们的鲜血。”
“不,他们的国家是依靠我们的血肉支撑起来的。”
“没有无辜者,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
“他们享受着战争红利,却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无辜者,简直是放屁!”
张潮仍旧坚持:“不,士兵劫掠的战利品归属于他们自己,他们从来没有做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战争理应终结于军队,不应作用于平民。”
“不!他们早就伤害我了!”他猛然间发出了一声怒吼。
“那个老头,他是个手艺非常好的铁匠,带出了许许多多手艺杰出的学徒,假如没有他们,恕瑞玛的刀剑不会如此锋利。”
“那个女人,她是一名恕瑞玛边军的妻子,他的丈夫在我们的土地中作威作福,曾经当着我的面杀过我的子民,我却懦弱地选择了退缩。看见她头上戴着的珠花没,那是拉卡妻子的东西......现在你告诉我,他犯下了这种罪孽,他的女人和孩子凭什么能够独善其身!”
“看见这些农夫了没有,就是他们占据了我们的土地,将粮食供应给军队,然后再来侵略我们,他们凭什么能宣称自己是无辜的?”
“这是一场圣战!他们这些异教徒本就应当倒在正义的手下,只有当他们全部死绝了,才是吾主终结圣战的时刻!”
蛮族青年大吼着,狂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