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这是昔日仙魔大战的真相,也决不能让世上的修士和百姓们知道仙门曾在决战的紧要关头妥协,更不能让世人知道仙门与暗蓬莱的魔族竟然有过协议。
到了今天,协议只存在于很久很久以前的流言之中,出了粹魔池,当初在场的仙门中人不会有任何一个承认这件事。
这是事关仙门颜面的大事。
再往大了说,这关乎很多人的“道”。
骆云暗叹了一声,就算是他,也是觉得大受震动,眼下甚至都没有办法去思考能不能接受,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三界洲的影子隐隐伫立在对面的霞光之中,仿佛在迎接从东方升起的第一道阳光,海风吹过,骆云这才意识到身体竟然有点凉意。
这凉意让他清醒过来,不管能不能接受那段历史,他是再也不能接受身上这件法袍了。
……
……
骆云刻意收敛了气息与神识,在距离三界城多老远的地方那个又特意与剑灵交待了一番,这才来到城门口,发现竟然仍是上次那个修士在守门。
只是他的法袍比先前更加破烂,那修士又哪会记得众多入城修士中的骆云,便同上次一样翻着白眼道:“两百灵晶。”
骆云讶异道:“怎么又贵了一倍?”
守门修士也奇怪起来:“你这修士,竟然还知道又涨了一倍?”
骆云道:“先时暗蓬莱过来骚扰的时候我进过城。”
“像你这样衣衫褴褛、浑身上下也没多少家当的,总是进进出出的做什么?”那修士倒是热心,半是劝告半是斥责道,“你看看你,没来由就多交了二百灵晶。”
骆云笑道:“多谢,这回不出去了。”
他从空间中掏出二百灵晶,复又拿出一百灵晶递过去道,“外城可有可靠、安静的住所,烦劳推荐一个。”
守门修士不动声色地收下这一百灵晶,笑道:“倒看不出来道友还是个财不外露的,道友这也不知去了何处历练,因此不了解内情。几个月前从内陆传来了消息,足有三条灵脉现世,眼下内陆仙门里的修士怕是一个个早已不把这一两百的放在眼里了!”
那修士又凑过来低声道:“就连三界城也跟十二仙门发了话,说是既然如此,也不能少了三界城这一份……哎,我倒忘了,道友怕是还不知道眼下十三仙门已经变成十二个了吧?”
骆云当时在仙盟会亲身经历,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倒没想到消息这会才传到三界洲。
这再次证明了三界洲和以十二仙门为首的内陆仙门宗派之间,也并非是从属关系,而是一种奇怪的“合作”关系,甚至还带了一种互相防备的感觉。
他不说话,守门修士便以为他一时间被这消息震住了,笑道:“因此三界城这才随行就市地涨了价。”
又见后头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修士等着入城,守门修士才道:“你算是问对了人,外城之中最好的住所莫过于千里阁,只是价钱略高些。”
“不妨事。”骆云摇头道:“既然有三条灵脉现世,骆家那边岂不是可以减少灵晶的供应了吗?”
那修士摸摸头道:“骆家我倒不知道,这可是不好打听的消息。”
骆云看他是个活络的,言语间似乎也透出点意思来,便道:“敢问道友贵姓大名?”
守门修士看他形容狼狈,可从谈吐上也能摸出来这人似乎不在乎灵晶似的,便道:“我姓历,在这儿也算是混了不少年了,道友若是去千里阁,只要提是历高明介绍去的,还能给道友在价钱上稍让几许。”他上下看了一眼骆云,又道,“千里阁中应有尽有,法袍等物更是样式繁多。”
骆云便笑道:“那我就多谢了,若是历道友能帮忙打探些骆家的事,我还有重谢。”说罢又是拿了五百灵晶出来递了过去,这才进了城。
他离开昆仑元宗太久,其间在不方便传递消息出去的三界城中待了多年,又在水之极秘境中停留那么长时间,虽然他肯定是要回昆仑复命,可却要先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
此外,骆云实在也要静下心来,一来,他在暗蓬莱经历的诸如魔气的反复涌入身体又被他释放出去,与魔君的殊死对战,包括帮助乱莹设阵的历练时感受到的七柄巨剑的剑意,都带给他无尽感悟。
他必须要及时将这些东西反复咀嚼,化为自身强大的力量。
更为重要的是,他必须将他在暗蓬莱所获知的一切都好好考量一番。
他修的从来不是出世之道。
骆云始终记得他为什么会踏上仙路——那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个骆云,想要改变骆家的命运。
所以在被玄芒选中的那一刹那,在旁的那么多仙师出于这样那样的考量,都在告诫他俗世与他再无关联的时候,他却在心底反复的强调,他不会、也不能斩断一切,只为自身长生而去修仙。
到了今日,他的羁绊似乎越来越多。
可隐隐的,骆云宁愿背负这些羁绊前行,却不愿轻易抛舍。
大道无情,那不是错,可是那不是他的道。
既然这样,他之后的每个选择,都极为重要。
他自身的心境,急需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平复,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仔细思考他以后要走的路。
骆云固然可以进入水之极秘境,但是他不能回到昆仑以后再度进入——在宗门之中人突然凭空消失,那只会惹人怀疑。
他更不希望一出水之极秘境便要面对什么突发的事件,因此他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安全的地方,在情况混杂无比的三界城无疑是最合适的。
不多时,骆云便站在了千里阁的正厅之中,早有殷勤的跑堂迎了上来,道:“仙长,住店么?”
骆云虽然没有放出神识,但是光凭感觉便能察觉出来,这跑堂是个普通人。
也难怪,作为普通人,无论多低的修为、多狼狈的修士,都是他们高不可攀的对象,所以就算是看见他破衣烂衫,也没显露出看不起人的样子来,这种让凡人做跑堂的安排,倒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