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你走了以后,你娘怪了我几十年。”骆千重道,“怪我没把你看好。”
骆夫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骆云,只怕转瞬间梦就醒了一样。
“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见云儿。”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云儿,真好,娘老是做梦啊,你在梦里头长大了,和你现在一个样儿!”
骆夫人攥着骆云的手,一时也舍不得放开。
良久,才回过神来,道:“看娘是糊涂了,一直拉着你的手,你都没法子吃菜。”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道:“这都是和仙门换取的灵米仙蔬,吃点儿应该不碍事。”
“云儿修行有成,早就不用吃这些了。”骆千重道,“你别一个劲儿地劝云儿吃东西,又没有什么用。”
“不妨事。”骆云夹了一口菜,在口中慢慢咀嚼,幼年时候的味道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无从寻觅,他鼻端微酸,道:“爹,娘,你们也吃。”
“哎,哎。”骆夫人急忙紧着吃了两口,又看着骆云,道,“云儿……能在家住些时日吗?”
骆千重低声斥道:“你这是什么话?云儿入了仙门,尘缘已了,能回来让咱们看一眼,已经不容易了。”他见骆夫人又在拭泪,语气缓和道,“再说,你这么多年就牵挂着这一件事,而今看着孩子好,不就行了吗?你啊,可以放下啦。”
“是。”骆夫人道,“这些我都懂,就是管不住自己个儿……”她端详着骆云,道,“入了仙门,果真是好,看云儿还是小伙子的模样儿,爹娘可都是老了。”
“娘……”
“娘也不求别的,但求你平平安安的,娘和你爹也就了了心愿。”骆夫人关切地道,“也别太累着了。”
骆千重又道:“你看看你,又说错了,修仙哪里有不累的?不累哪能求得长生?”他转头道,“云儿,你别听你娘的,她老糊涂了。”
在骆云心里,父亲一直都是以说一不二的骆氏族长的形象伫立在他面前,而今就也如同普通人家的老父一般,会和娘亲唠唠叨叨,拌拌嘴,也会用仿佛怕他发现了一样的慈爱目光看着他。
他点头道:“娘说的也没错,我会自己小心,保证平平安安的。”
他将在昆仑元宗的经历报喜不报忧地说了,一直聊到了深夜,哪怕是骆夫人强撑精神,舍不得合眼,也还是露出了疲态。
骆云站起身来,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才道:“娘,你歇息吧。我……”
“娘知道。”骆夫人半合着眼睛微笑,喃喃道:“娘看见你长大成人,就知足啦!你以后呀,就别再回来看娘了。牵挂多了影响你修行,那样不好,人家仙师也会不高兴——娘也没听哪个仙门弟子动不动就往家里跑的,是不是?”
骆云千言万语哽在嗓子眼儿里,最后道:“娘说的对。儿……拜别娘亲。”
这一拜,十分庄重。
他当年偷偷跑出来参加星盘测试,压根没有和他娘亲拜别,连一句“我走了”都没来得及说。
他再起身的时候,一道让人舒缓的灵力拂了过去,骆夫人在这股灵力的抚慰下沉沉睡去,就连眉心的微皱也被抚平,嘴角也微微扬起。
骆云这才转身道:“父亲,我有话对您说。”
骆千重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你娘亲没有白白生养你一回,记挂你一回。你跟我来。”
骆云幼年时就常在父母这个院落跑来跑去,长大以后也知道诸如骆家这样的地方必然是有些防人偷听、窥视的地方,却没想到隐藏的这么深。
现在他二人所在的地方,是书房里间密室之下的一个更隐蔽的地方,骆云注意到这房间四壁都有阵纹,显然是专门用于防备有修行的人以神识或法术探看。
对于他即将要说出口的事情来说,这里的确很合适。
经过一个晚上的短暂重聚,骆千重已经确定了骆云的确不是“摊上事儿”了,才跑回来。
可惊喜过后,他也更能确定骆云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才会重返骆家。
骆千重道:“你要说的,与修行有关?”
骆云凝重地点头道:“是。”
骆千重没有吱声,而是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良久,才慨然道:“上一次和你这样谈话,你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他抬起手比量了一个高度。
骆云道:“那时后我……”
“哎。”骆千重摆摆手道,“不提了,云儿,你能修行,我很意外。天星阵盘测试的时候,那一幕我是亲眼见到的。”
他抬眼看着骆云道:“我是你爹,很想自私的说一句,我现在只有替你高兴的道理,别的,我不想知道。”
“父亲?”
骆千重加重语气道:“你现在修行不过百年,前途未卜。骆家以前的子弟,虽然不成器,可也有活了百余年以上的。就算你以后真能得成大道,为父私心的想法是——那是你勤修得来,你不欠骆家什么。”
此话一出,骆云怔在那里。
他终于明白了,小时候他说的那些话,父亲都懂,甚至比他想的更要深远。
不……或许每一位曾经做过骆家族长的先祖,都曾经琢磨过其中的利弊。
任何利益,得到就要付出代价;而任何到手的好处,也都同时带来噩运。
而骆千重的意思,骆云听懂了。
父亲怕他即将说出口的事情,给他带来灾祸。
骆云早就是想明白了才回到骆仙镇的,他神色一整,正要开口,骆千重再度拦住了他的话:“但是,为父曾是骆家族长,便不能有这份私心。
“为父问你,你修行有成,是否另有途径?为父还曾经记得你小时候说过,旁人万剑来助,不如自家有刀一把,你虽然已经和骆仙镇再没有关系,但到底身上留着骆家的血。
“如果你还记得当初为何执意踏上修仙这条路,哪怕有一成可能性的办法可破除我骆氏族人不能修行之苦,就应该告知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