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荣威既不是守卫沿海很多年、后辈们都要叫一声荣大哥或荣前辈的修士,也还没有今日的名号。
他只是一个如果当天晚上不出意外就会被作为货物交易给暗蓬莱的、没有名姓的魔。
就连想要成为货物,都要与其他魔修拼死一战,成为五个存活的魔修之一,才有资格。
他最终成了那个有资格作为货物的魔——可是为什么偏偏他头顶的天空里,还站着一个骆云呢?
既然已经不可回头,若是能吞噬掉眼前那个刺眼的人,肯定会变得更强。
只是荣威使出全力的一击,也是他自认为入魔之后力量无比充盈的一击,被骆云轻易阻挡。
而骆云的一剑,却仍是能轻易就让他濒临死亡。
在那个他微不足道到极点、无人在意这场失败的交易中“货物”死活的夜晚,他的神魂和身体里残余的力量还要被躲藏、寄生在枯木中的魔君撕扯,他的不甘、怨憎也达到了极点。
也多亏了有这么一丝不甘始终吊着他。
最后他反而吞掉了枯木魔君,将这份修为据为己有。
可是,这也是因为骆云临走之前在内宇界中重创了枯木魔君的魔婴,不然他早已成了枯木魔君恢复元气的养分。
其间的因果,当真难以尽述。
但哪怕后来跨海而去,不出数年就成为裂弓魔君之后,他的执念却日渐深刻顽固。
骆云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他双眸微眯:“裂弓魔君倒是对我一直不曾忘怀。”
他甚至不曾戒备。
裂弓魔君嘿然道:“我如今位列魔君之一,若要提升修为,自有无数魔气任我取用,往日之事,就是个念想。但当初做不到的事情,今日如果还是做不到,难免遗憾。”
仿佛当年他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他的手臂抬起,似乎要拍拍骆云的肩膀。
只是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骆云的身上透了出来,让他的手停在半空之中。
骆云转过身,直视他道:“我很庆幸你还保有这些执念,竟能执着到将枯木魔君都反噬,这也意味着你不会乐意被粹魔池中的神识占据躯壳,消失在这世间,因此我相信你会全力应对麟台山。除此之外,人魔妖三族仇恨纠葛已久,此间的合作,是很不容易才达成的。”
他沉声道:“我能看出你对暗蓬莱也没有那么厚重的情义与归属感,就当是为自己尽一份力。”
裂弓魔君将手放下,道:“看样子今日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了。”
骆云脸若寒冰,道:“若你有意,我也不介意先除隐患,再请暗蓬莱另派一位魔君过来。”
不知何时,此间已经布满了一股极具压迫性的力量,似神识,又似星元之力,其中又混杂着凌厉的杀意,这些融在一处,让裂弓魔君瞬时间就如同全身都挟裹于风雪冰天之中,四肢百骸包括体内的魔气都感到冰冷无比,无法轻易催动。
而这般可怕的力量,却是周边的一片叶子都不曾伤损,甚至拂动。
所有的一切,都只针对着裂弓魔君。
骆云转身离开,却听见裂弓魔君低声问道:“你是人修。”
他停住脚步,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我揣摩不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能肯定,这绝非仙门意旨。”
“你说的没错。”骆云道,“但与暗蓬莱无关。你遵从的是魔尊的号令,而不是我的。”
裂弓魔君道:“就算魔族精锐在此,全力以赴,可你不能代表仙门,而那个假妖也不能代表妖族,三族之间的协议随时都可能破裂,你又凭什么这么有自信?”
骆云眉头微皱:“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无需向你解释或承诺。”
……
……
乱莹见他回转,正巧她交代天琴魔君的事情也已经告一段落,便再度强调道:“既然麟台山的魔气从粹魔池中而来,可能会发生在粹魔池的事,你们就不可不防。否则此处危矣。”
天琴魔君点点头,道:“圣女还要前往西皇山?”
乱莹摇头道:“魔尊还有事情交给我做,所以吾不能在此久留,西皇山那边,吾会先去告知此间布置。”她看了一眼骆云,坦然道:“此时虽然人妖魔三族结盟,然而终究积怨深厚,相比而言,盟约实在是一个脆弱的东西。但你要明白,你和裂弓魔君所承担的乃是暗蓬莱第一紧要的事,日后,哪怕暗蓬莱生变,你们也不可以擅离。”
天琴魔君一愣,随即道:“魔尊也是这样下令,自不必圣女担心。”
乱莹再度看向骆云,道:“你还有什么建议?”
骆云道:“无论妖族有什么异变,请两位魔君记住,暗蓬莱是与西皇山结盟,只站在西皇山这边。其他的一概不论。”
乱莹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吾就离开了。你与裂弓魔君均要保重。”
骆云驭剑而起,伴在她身侧,向西而去。
正如裂弓魔君和乱莹所说的那样,三族盟约十分脆弱,且不说他这二十余人压根不是代表了仙门了意旨,就连妖族那边也有极大的隐患。
妖祖黄泉仍在。
而寿无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发作。
一旦寿无走到最坏的结果,就会影响妖族的稳定和与暗蓬莱定下的盟约。
更糟糕的是,骆云和乱莹都知道,寿无与黄泉之间仍有牵绊,若是寿无死去,黄泉一定察知,难保会不会再有什么动作。
除此之外,骆云心中另有一层隐忧。
从三界城来的时候,昆仑元宗已经在备战,在“元宗”的推动下,或许有一天仙门就会跨海攻入暗蓬莱。
显然浮东一也隐隐料到会有这样一步,所以才提前下令给天琴和裂弓魔君。
骆云之所以擅作主张,是因为他从来都不觉得粹魔池是可以轻易解决掉的东西。
柳春风等人甚至在他还没有上西皇山的时候就已经考虑了默许妖族与暗蓬莱结盟,也是因为他们亲自参与围攻麟台山不知道多少次!
在北邙天堑以北,仍然得以安稳一时的仙门中人压根不曾亲眼目睹过麟台山魔域,更不要说粹魔池了,又怎么会明白其中可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