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错误的打击实在是超乎她预想,即便嘴上如此狡辩着,咎儿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她满脸通红,仿佛要冒出火来。
连满身的汗水中都透着否认的情绪。
七花判断与其在后面追不如绕前堵住她去路,于是他一口气超了过去。
“呜呼!”
因为咎儿一直在闭着眼跑,所以七花的计策立竿见影,只见咎儿一头栽进了七花怀抱里——可是那股惯性实在是过于强力七花竟被直接按倒在地。
于是形成了咎儿骑在七花身上的构图。
“唔、哇、哇啊——”
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场景。
奇策士咎儿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紧咬着牙关,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雨滴一般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唔、咕……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至于这样吗……”
“不对的啦!不对的啦!”
咎儿的说话方式都向幼儿化靠近了。
一边哭着还一边捏紧拳头使劲锤着七花——完全一副乱发脾气的模样。而七花也没有做任何反抗。一方面是咎儿的拳头打人完全不疼,但更重要的是看到如此奇怪的咎儿七花彻底呆掉了。
“七、七花!”
“在、在!”
“七花、七花、七花、七花!”
“在、在、在、在!”
“你该明白我的,你知道我没错吧!我什么都没做错吧!”
“啊、这个——”
“偶、偶尔……偶尔……不对,是了,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吗……”
七花一个劲地在打颤。
世上大概不存在被真哭出来的女性骑在身上一阵乱打还若无其事的男人吧。
“没错,我是故意的!你、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家鸣幕府预奉所军所总监督,奇策士之咎儿!智略谋略战略军略无一不精的卧龙凤雏!‘Cheerio’其实是外语这种小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是——那、那么,咎儿您又是为什么要故意这么说呢?”
“那是因为!”
没等七花说完,咎儿就大声喝道。可虽然声音是很洪亮,但借口却根本没考虑过。搬出故意为之的理论来对于走出目前的困境不失为一手妙招,但是故意弄错“切死头”和“Cheerio”的理由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啊我受够了!想不起来了!给我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这、就算你让我忘了……”
“而且七花!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开始把自己的羞耻往别人身上套了。
真是没品的做法。
“诶——为什么我要觉得丢脸?”
“想想看啊,这一路上我到底跟你说了多少次‘Cheerio’并同时暴打你了?数目多到仓促之间根本数不清了吧!”
“啊,这个啊——倒确实是这样。”
“那些看到那场景的人会怎么想呢?一定会想‘那个白发女人到底为什么要边说着毫无关系的话一边打人呢?’吧!好吧,这一路上的那些人就算了,那些人还好!问题是到了萨摩之后!就说昨晚上吧,那个校仓必看到我高喊着‘Cheerio’打你时会怎么想?”
“啊是啊……咎儿你到了萨摩后就开始到处耍‘Cheerio’呢……”
看来是终于来到了萨摩这个“Cheerio”的老家,想要入乡随俗一个,于是得意忘形了吧。所谓白忙活就是说这种行为吧。
当着校仓必的面,她究竟说了多少回啊……
“一定把我当傻瓜了!一定是把我当傻瓜鄙视了!这真是奇耻大辱!”
“哎,这我明白啦……可是,为什么连我都得觉得丢脸啊……”
“不光是说出口的我自己的事情,你不也不知道一直在配合的口号并不是‘Cheerio’而是‘切死头’吗?”
“哎呀,这个其实我知道。”
“Cheerio!”
七花脸上挨了咎儿一击精彩的直拳。
二人离去之后的草原。
直到最后——真庭凤凰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他被三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包围着。
四人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三人各持武器,对着手无寸铁的真庭凤凰——脸上露出明确的敌意。
凤凰瞥了这些人一眼。
这三人其实是铠海贼团的团员——主要是因为咎儿在旅店里拿到的那封信。信里写了碰头地点在草原。写信的是凤凰本人——而且他还亲手把信托付给店员。交给了在铠海贼团的支配之下的这个港口的温泉旅馆的店员。
交给船长·校仓必曾经单身来访的客人的信——不可能没有经过检查。既然检查了——就没有不通报海贼团的道理。
所以。
奇策士和真庭忍军头领的密谈被人监视了。
自然,凤凰挑了这个草原就是为了警惕这个——虽说是监视,但却只能呆在根本听不到商谈内容的远处。所以,等七花和咎儿都离开后,这些远远偷窥着的团员才终于迎来了登场的机会——事情大体就是这样。
“——跟他们说了什么,能让我们也听听吗?”
其中一人说道。
可凤凰却完全无视了他:
“本想着把监视的人引出来——结果出来的都是杂兵吗。”
他如此说道。
也就是说,刚刚商谈结束后,他最后并非是为了指出语言上的错误而返回,反而是为了把咎儿和七花从这里赶走才故意提及那件事。
为了独身一人——面对这三个人。
“哎算了。反正是早晚要换的胳膊。暂且就先用着吧——无论是谁的胳膊都无所谓。”
“啊?你丫的说什么呢——”
“汝等真是幸运。死在吾忍法之下可是很难得的——”
真庭凤凰边说着——
边用右手摆出了手刀的姿势。
“——忍法断罪之元。”
次日——铠海贼团团长、贼刀“铠”所有者校仓必和虚刀流七代目当主鑢七花的真刀真枪的对决,将在浊音港内的斗技场,大盆里举行。说是真刀真枪,但校仓所用的刀乃是西洋甲胄状的异型日本刀,而鑢七花则是无刀的剑士,这番对决可谓是异端之间的战斗,但真刀真枪一词本身却无比贴切。这次胜负既有校仓必,又赌上了作为铠海贼团象征的贼刀“铠”——更有让这镇子的头领校仓必一见钟情的神秘白发女作为赌注,于是镇子里的人们纷纷抛下工作聚集在大盆周围观战。那情景比起武者修行中的使刚剑的男子取得五连胜时更加的火爆,其召集观众的能力让人啧啧称奇。
作为买卖人的校仓必的才能得到了充分地发挥。
不过——事态依然和事先规划好的有出入。
名义上是挑战者的鑢七花,为了给观众一个交代,首先要打败登录为大盆参加者的铠海贼团的三名团员——原本是这样设计的。可今天早上,在城外的草原上发现了那三个人的尸体。
三个人全部都——命丧黄泉。
三人的身体被残忍地切成了碎片,而究竟如何使用刀剑才能达到这种效果,至今无人知晓。
奇怪的是,现场有一条左臂被人拿走了。但无论如何搜索周围的地方,都没能发现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于此形成对比的是,现场稍远的地方留下了另一个人——并非三人中任意一个人的一条迷之左臂,那条手臂就好像被舍弃掉了一样被丢在了一边——
“左臂吗?”
从旅店的店员那里刚一听说这件事,七花就立马猜到了这点。咎儿也自不用说。她咬牙切齿地喃喃道:
“不愧是忍者……
真庭凤凰——忍者。
以卑鄙卑劣为卖点的职业。
那么交涉时坑蒙拐骗也是常理了——
“也就是说……对于那家伙来说,胳膊是想换就换的吗……
“……一般说来这是不可能的吧——可对方是身经百战的忍者那就没准了。再怎么说也是真庭忍军真庭鸟组的真庭凤凰——由不得片面的猜想。”
“可是,既然能接上别人的胳膊,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胳膊接上去呢?为什么要把自己胳膊丢一边——”
“不知道啊。”
一脸不爽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他使用了忍法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就无法解释了。这件事就此暂且搁置。
而比起令咎儿愤恨不堪来,真庭凤凰的行为的最大影响就是让七花的胜利难度大幅下降。召开大盆一事,昨天夜里从咎儿那里得到承诺的回复后就已经通知了整个城。突然中止延期也就很难办到了——垫场节目无法进行,因此中止有招牌明星登场的压轴对决,这种事也是不可能的吧。
仓促间也找不到替代选手。
虽说铠海贼团里也有其他成员,但专精于战斗的只有被使刚剑的人打倒的五人以及在草原被杀的三人合计八人而已。
可谓是——少数精锐。
去监视咎儿以及呈交书信到咎儿处的任务密谈的三人被杀——因此而怀疑咎儿也不足为奇,但校仓却并未问罪于此。咎儿推测这是因为校仓一方也不好对自己明说曾监视过己方的行动——虽说他的想法无法确认,但也八九不离十。
而且对于校仓来说,连胜三人之类的也不过是面子工程。因为突发事故而无法进行的话——也就能充分保全他的面子了。
而对于他而言。
只要能够打败咎儿跟班的鑢七花——那就万事大吉了。
就这样,大盆召开了。
前面的暖场节目皆无,上来就是压轴大戏——
“……”
七花裸露着上半身,卸掉了双手上的护手,脱掉了草鞋,赤脚站着——摆出了临战姿态的他,先确认了一下场地。铺满细沙的大盆——对于在无人岛上长大、一直在波浪冲刷出来的沙滩上练习的七花来说,并非难以适应的场地。
然后他看了看对面的对战对手。
马上就要和自己交战的对手——校仓必。
密不透风的铠甲武士。
以绝对无双的防御力闻名的全身铠。
以及无与伦比的——巨大身躯。
比自己还要高大的敌人——
“俺先跟恁说一声——虚刀流。”
校仓从铠甲内侧,用他那粗犷的声音冲着盯着自己的七花说道,
“俺可是个一旦出手就绝不手下留情的人——恁会死的……就算不死也是重伤。那样的话,俺爱的女人一定会伤心吧。”
毕竟一起旅行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也有些感情吧——校仓接着说道。
“虽说俺很想和日本最强交个手,可是,倘若恁开战之后立马认输……虚刀流,恁就能毫发无伤地从这个斗技场里出去了。恁还年轻——英年早逝了多可惜啊。”
“……”
七花想起来了。
前天校仓和使刚剑的男子交战时,也是在对战开始后,不断挑拨采取了谨慎态度的对手——也就是说和那次一样,自己也受到了校仓的挑拨。
校仓应该不认为能够轻易取胜——但却对贼刀“铠”抱有绝对的自信。
——死,或是重伤。
可七花倒是没有因为校仓的话而混乱,反倒是在意着其他的事情。
他把视线从校仓身上移开——看向了在铺有细沙的特等席观战的奇策士——咎儿。
白发。
原来如此,一直呆在一起反而没有注意到,真呆在人群里确实很显眼。给人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校仓会注意到也是理所当然——
——咎儿。
“七花。这回的对决——”
比试开始前,咎儿对七花说道。
“可以的话,不要杀掉校仓——最好不要让他受到无法痊愈的重伤地取胜。”
“……哎?”
听到这话,七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我手下留情?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对决哟?”
“我没强迫你。可是你想想——答应保证我们人身安全的只有校仓必而已。万一杀了校仓必,我怕他们会毁约。”
也得考虑下接受贼刀“铠”的事宜,咎儿说道,
“梳理一下现状——七花。如此大声势的决斗,全镇子的人都是公证人。这样一来获胜之后,校仓无论情不情愿都得守约——身为一镇之主,他多少得顾及颜面。可是,那是在校仓活着的情况下。”
“……啊,说的也是。”
无论理解还是没理解——那毕竟是担任参谋一职的咎儿所言。七花顺势点了点头。
手下留情地取胜。
事实上,给出战的七花套上如此枷锁,一方面是如表面上的理由所说的那样,而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咎儿很重要的另外的理由——那是不可让七花得知的理由。
万一遇上不能杀人的状况。
这是个实验的好机会——咎儿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