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策士咎儿。
出身不明的她,其出身其实是——与尾张幕府不共戴天的敌人,一族家党皆被杀的奥州首领飞騨鹰比等的女儿。
这样的她呆在尾张幕府的理由。
进入尾张幕府——身居要职的理由。
以及,收集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的,真正理由。
“你从哪儿听说我父亲的事情的?”
果然最关心的还是情报泄露的途径。
要是府上知道她的出身那一切都完了——无论情况多糟,至少不能让那·个·讨·厌·的·女·人·知道。
“那个……”
可能对于咎儿来说依然算是温和的问话,但是感情却大概多少流露了出来吧,对于如此气势汹汹的咎儿七花犹豫了起来。
——这样不行。
不保持沉着冷静可不行。
果然牵扯到父亲的事情上——我多少也有点激动。
“从不承岛上那个跟我打过的忍者……真庭蝙蝠那里听来的。”
“……”
原来如此,咎儿拍了下手,点了点头。
真庭蝙蝠——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擅长情报收集的忍者。
“这样啊。那个忍者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是在真庭忍军里,他也是跟我交往最多的。蝙蝠是情报来源的话,那也只能认命了……问题是蝙蝠有没有跟你之外的谁说过。应该考虑下真庭忍军的头领全都知道了的情况……不对,从之前那个真庭凤凰的话里看的话——”
“我觉得他只对我说过。好像是被我穷追不舍的时候说的……之后应该就是被我杀了吧,秘密不应该泄露掉。”
“……啊,这么说的话,因为要与其他的十二头领竞争——为了让自己处于优势而进行了情报操作的话……嗯。真像那个阴险忍者的风格,自作聪明。”
边痛骂着真庭蝙蝠——咎儿边想着之后的事情。
七花知道这些——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选择做我的刀。
不对,不如说是因为我·是·这·种·人——七花才选择了我。
才会爱上我。
爱上我。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嗒一声,咎儿用手掌很抽了七花的手。用上了能留下手印的力气,毫不留情的一击。
七花没有躲开。
不过他也还是,
“你、你干嘛啊!”
如此说道。
“抱歉。遮羞。”
“遮羞?刚刚那是遮羞!?
“那样的话也无所谓啦。状况也没怎么变……不,不如说变得更好了。七花——我得认真给你下个命令。刚刚那两件事——以后,不准对我以外的人说。”
“明白了。”
立刻回答了。
这跟刚刚没有躲开咎儿的手掌一样,都是忠诚心的表现——不过反过来说,这也是他没能理解其重要性的表现。
刀。
没有情绪没有感情,纯粹的一把刀——可是。
在萨摩对阵校仓必的时候,却流露出了人类般的感情……
这件事到底重不重要呢,咎儿如此想到。
然后——自那之后二人之间再也没有说过这件事。在船上的时候也好,发现这船不是去尾张而是去虾夷之前也好之后也好,到了虾夷乘着狗拉雪橇前往踊山的时候也好,进入踊山也好,七花背着咎儿之前也好之后也好——二人仿佛将这件事忘记了一般,再也没有提到过。
直到现在。
而七花终于问到了这个事情——
“这回,征收到双刀‘鎚’。然后再收集到剩下六把刀——如预想最终收集齐十二把。然后呢,咎儿之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直想要问一直想要问,却一直忍到来到这再也不用担心被人窃听的风雪之地——这种事情,应该不可能吧。如果那样的话应该早就提起这个话题了。
——果然。
咎儿确信了。
对于七花来说,重要的是咎儿为什么要收集刀——至于咎儿之后要干什么,相比起来就无所谓了。
什么时候问都无所谓——根本就没在意过,怎么都好。
是因为理由而爱上她,而不是因为目的。
反过来说,无论咎儿做什么,七花作为刀都会追随到底吧——无论咎儿过着怎样的生活都会追随、侍奉于她左右。
——这就是虚刀流。
不需要专门的觉悟就可以杀人——
不需舍弃任何东西就可以杀人,单纯的一把刀。
“那么,到底该干些什么事呢?”
“……”
“不,这可不是装傻——只不过,是在考虑而已。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境遇如何,都会有要做的事情吧。不过还没确定下答案倒是真的。”
“……”
“而且,现在不还是进行时么?前路尚且漫漫,不努力的话可不行。总之还是先收集齐了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再说。这可不是能过早指望的东西。不过等到我们的旅行到达终点的时候,我也不得不得出结论了吧……”
“……”
“……七花?”
看着七花完全没有反应,咎儿心说我莫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于是从后面偷窥了下七花的脸。然后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不过,从提神的意义上说说不定是好事。正恰好保持着平衡走着的七花,因为咎儿这微妙的重心移动,朝前倒了下去。
他一头栽进了雪里,而咎儿则“啊呜!”一声被甩了出去。
“你在干嘛啊!”
她跟平时一样大怒起来,可七花依然没有反·应。
他就这么埋在雪里——一动不动。没一会,狂躁的白雪就在七花身上堆积了厚厚一层。
“……七花?七仔?”
咎儿边呼喊着好一阵子没用的昵称,边摇着七花的身体——可是依然没有反应。脑子乱成一团的咎儿先试着把倒下的他的身体强行扶起来——
“呜呜。”
七花呻吟着。
表情十分痛苦——不过还有意识。
咎儿长舒一口气。
“……还、还以为你死了。”
咎儿放心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被埋在雪里的石头绊倒了?”
不过,七花依然没有理睬咎儿的话。
只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喂……喂,七花?”
“……手脚。”
七花终于说话了。
“手脚没法自由行动……”
“冻伤了吗!”
咎儿冲着天大叫起来。
“你傻吗?冷的话就说出来啊!别强忍着啊!”
“不、不是啊,冷倒是不冷……但身体慢慢变得不听话了……”
“你真那么迟钝吗?”
这个笨蛋!
咎儿使出吃奶劲怒吼道——然而这怒吼声也瞬间被风雪声压过。
“笨蛋,笨蛋,笨蛋……拳法家不注意自己的手脚怎么行!”
“不、不是拳法是剑法……”
“是抠字眼的时候吗,你个笨蛋!你瞧不起雪山吗!”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啊原来如此,这就是冷的感觉啊……”
七花成长的不承岛在日本海那边,冬天自然也要下雪。大雪天里依然穿着单薄衣服过日子的七花,对于冷的感觉不怎么明白的样子。
不过本人再怎么迟钝,寒冷依然在侵蚀着他的身体。鑢七花到现在,终于如字面意思一样感觉到了寒冷。
如七花所言,二人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方。
已经太迟了。
“诶……那、我们该怎么办……”
都到了这种地步,咎儿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现在可真是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连七花都会倒下——但他可是一直都替咎儿挡风遮雪,背着她爬上踊山的。
真要说是必然的发展的话也无可厚非。
距离冻空一族的村落还有多远——在看不清前路的雪山里,距离感早已经不管用了。
回头已是不能——前进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真是糟透了……”
不能再让七花这么下去了——要是手脚的冻伤继续恶化的话,他作为刀的作用就发挥不出来了。得赶快找个地方休整一下,但是在这暴风雪中找可以避风雪的地方,又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陷入跟七花一样状态吧。不,如果不是七花一直替自己挡风遮雪的话,自己早就不行了。咎儿的肉体抗性比一般人都要差很多。
一级灾害指定。
咎儿亲身体会到了这个的意义——
“唔——”
七花——闭上了眼。
就好像要睡着一样。
永远睡下去一样。
“不、不行!不能睡,睡了就死定了!”
雪上遇难时必会出现的台词,不过这种场合可没有开玩笑的闲心——就是这样。七花并没有避开猛抽向他脸的巴掌,但这可不是忠诚的表现。
在这么下去,咎儿也很难维持自己的清醒。
用不了多长时间。
“还——还不能放弃。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咎儿依然没有放弃。
气温已经到了零下三十度以下,如此残酷的环境下除了束手无策外别无他法,思维在一点一点地被剥离——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是意识强弱的问题了。
太过异常了。
过于异常的——执念。
为了达成父亲夙愿的执念。
为了达成一族夙愿的执念。
被问及想要做什么时,她只会回答“到底该干些什么事呢”——可是只要和她的决心相对照,结论就不言而喻了吧。
父亲被杀——一族被杀,这样的咎儿究竟想对家鸣将军家做什么呢?
想要对尾张幕府做什么呢?
结论立马就得出来了。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境遇如何——都只有唯一一个目的想要达成。
面对七花的时候,果然还是在装傻。
归根到底。
对于将过往的一切全部舍弃生存至今的她,只抱有一个目的。
觉悟。
她抱有如此的觉悟。
与刀相反的——觉悟。
对于七花来说,理由更加重要吧——对于咎儿自己来说,唯一重要的只有她这种生活方式的目的而已!
“——那个。”
突然。
风雪中——连怒吼声都无法突破的暴雪中,连到底在说什么都无法分辨,却能够确实分辨出是在对这边说话的声音——传达到了咎儿的耳朵中。
咎儿抬起了头。
在那里的是——雪女。
理由更重要而目的却不重要。
咎儿对七花的解读并没有错。
但是七花却考虑着一件事情。
在心底暗自考虑着。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其实想问的,是征集刀结束之后的自己——名为虚刀流的刀的处境。
她到底相对虚刀流做什么呢?
杀掉咎儿的父亲——飞騨鹰比等的人,就是虚刀流六代目当主,鑢六枝。被冠以大乱英雄名号的六枝,以自己的手刀,将作乱者飞騨鹰比等斩杀。所以包含七花在内的虚刀流,对于她来说都是报仇的对象。
到最后。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咎儿究竟想要对鑢七花这把刀做什么呢——自然。
无论对他做什么,七花都会追随、侍奉于她左右——在旅行刚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个问题不得不在意的他,就已经察觉了这点。
在没有道路的道路上,有两个人影在奔驰着。
谁也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与其说是因为速度快,不如说是因为动作过于特殊,那移动方式连一丝痕迹都不留,刚刚看着还挺远——刷一下就从身边过去了,连确认都无法做到的。
两个人影穿着无袖的忍装,身上缠满了锁链。
其中一个是“神之凤凰”真庭凤凰。
另一个是“读解的川獭”真庭川獭。
真庭军十二头领中的二人并排跑着——没有一刻停息,维持着固定的速度,一直奔跑着。
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连一片叶子都没惊动。
“可是。”
开口的是川獭。
以这种速度奔跑可呼吸却完全没有乱掉——而且还边跑边说,完全没有要减速的迹象。就好像肉体是和声带完全分离的一样。
“说回来真是糟透了——真庭忍军的家伙本来就不擅长团体行动,而且中尤以狂犬为甚。说什么团结一致真是笑死人了。凤凰大人你好不容易缔结的同盟一下子就吹了。”
“没办法。”
作为回复的凤凰的声音也丝毫没有乱掉。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同样的速度跑着。
“明明知道关系同伴生死的事情不能让他参与进来却依然没有考虑周全,这乃是我的失误——而为了这事把您牵扯进来,我深感抱歉。”
“别这么说嘛,凤凰大人——狂犬的所作所为,我怎么说也是兽组的指挥官,多少也得为之负责……可是,就算追上了,我也没有说服他的信心。海龟那家伙不是说了么,能把狂犬蒙回来的只有凤凰……能在忍术上制住他的只有人鸟君那种吧?”
啊,不对。川獭突然想起来什么,接着说道。
“对了对了……照海龟的说法,要是虚刀流把狂犬打败了呢?凤凰大人你怎么看?”
“要真打起来可无法想象。不过无论输赢都无所谓——在那之前阻止这件事发生才是我的本意。跟咎儿小姐——奇策士解除盟约的时机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