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过处,竹叶轻响,似一曲最美的和弦,轻柔宁静。
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坐在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读着,风扬起她的衣袂,露出一小段玉藕般的手臂。
听到有人走近,她缓缓抬起头來。鼻子小巧,嘴唇微微上翘,双眸清澈见底。长睫掩映下的瞳子,亮的让人不敢逼视。
面前站着一个身着青衫双目布满红丝胡子拉碴的男子,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错愕,又很快反应过來,弯身一礼:“敢问这位姑娘,神医可在此处?”
虽然急切,他也沒失了礼数。
纤长的手指弹开飘落在书上的竹叶,苏绾抬眸,见那男子只是低着头,并未直视她,弯唇而笑:“师傅不在。”
毒医莫岫性子冷淡,不喜人家唤她神医,却偏偏喜欢别人叫她毒医。也是她现在不在,不然听到男子这声称呼,又得将人赶出去了。
苏绾歪着头看他,明净清澈的双眸充满了不解:“你找师傅有事?”
“嗯。”男子沉默了一下,又道:“姑娘可知神医去哪儿了?”
苏绾起身,道:“师傅四处游历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注视着他。“师傅不在,你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男子神情有些急切,又有些犹豫。上官只让他來此处找神医,却沒想到神医此时不在,只有这么个姑娘在。
苏绾收敛了笑意:“你这是不信我?”
为医者最忌讳别人不信自己,苏绾也不例外。既然大老远的來了,她好心问一句,却得到这种待遇。
青衫男子神情有些窘迫,忙挥手道:“不是,在下断无此意。”
苏绾不欲与他多说,淡淡道:“沒事那你就走吧。”说着,便要回屋。
男子握紧双拳,犹豫道:“公子战场上深受重伤,急需神医施救,还望姑娘出手相助。”
战场?
苏绾挑眉。
虽说她在昆仑山待了四年,但外界的事情还是知晓的。今年年初,蛮人大举入攻西北,戚光又被调往西北,带兵迎敌。
战事才持续两月,怎的就有人伤重得需要毒医出手了?
料知那受伤的人身份不同凡响,否则不会让人重视得还让人专程來请毒医帮忙。眼前的男子一身疲态,应是日夜兼程赶路累出來的。
“你说的公子是谁?”
男子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吐出几个字:“苏策苏公子。”
苏绾本沒往心里去,等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來,直接上前拽着青衣男子的手臂,神情激动:“你说的苏策是谁?”
男子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却还是道:“清远侯府公子,苏策。”
苏绾只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中了一般,脑子空得厉害。
身受重伤……受重伤……重伤……
这几个字像是生了根似的,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绕得她头疼。
男子看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苏绾,有心上前扶着她,又怕唐突了,只问道:“姑娘,你沒事吧?”
苏绾好容易回过神來,朝屋内唤道:“青黛,收拾行装,准备出门。”
青黛是莫岫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以药材为名,走时因嫌累赘,便留了下來照顾苏绾。莫岫喜静,苏绾來的时候也沒带丫鬟出门。
此时青黛正在药房整理药材,听到苏绾传唤,忙忙跑了出來:“小姐,怎的突然……”待看到那青衫男子时,一下子住了嘴,护在苏绾面前,神色不善:“你是怎么上來的?”
也无怪乎她奇怪,只是这山上种了好些翠竹,看似杂乱,实则内含阵法,不知道的人根本就沒办法上山來。若是想求见毒医,只能先找山下茶寮的老板,而后由那老板飞鸽传书上來,毒医才会让人下山去接來访者。
青衣男子还未说话,苏绾就已经折返身回屋:“有那空问他,还不如早点來帮我收拾东西。”
青黛不敢耽搁,也跟着回屋,帮忙收拾起來。
收完东西,苏绾想了想,又从红木漆金匣中拿出莫岫送给她的见面礼。将簪子插于发间,她的语调平添几分冷厉:“走吧。”
马车上,青黛小心的看了看面色不善的苏绾,问道:“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苏绾眉头紧皱,仿佛沒听到她的话。
见状,青黛也不敢再问,只能老老实实的装鸵鸟。
苏绾想了想,还是隔着帘子问坐在车辕上的青衣男子:“我哥哥伤得怎么样了?”
哥……哥哥?…
青衣男子差点吓得从车上滚下去,难怪苏绾听到他说起苏策的名字时会那么失态,原來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面前的这个娇小姐居然是清远侯府的嫡女…
天啊,他若是将人带到边关去,会不会被苏公子给揍死啊…
毕竟他來请的是神医,虽然边关到处都是男人,但神医总归是成了亲的。可是苏绾一个未成婚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去那么乱的地方?
这下摊上大事儿了…
青衣男子苦笑,苏家小姐挂心哥哥,他若是不许她前去,她必定不会依。神医不在,他也只能将苏绾带回去完成任务了。
苏绾才不知他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见他不答话,顿时皱了眉:“你沒听到我说话吗?”
青衣男子忙道:“听到了。”
苏绾扶额,非得要她将话重新问一遍么?她不喜欢话唠,也不喜欢这种看不清别人眼色的人啊。好吧,隔着一张帘子,人家什么都看不到。“我哥哥到底伤得有多重?”
“啊?哦。”青衣男子这才反应过來,在心中思量一回,才回道:“背部中了一箭,大腿中了一箭,箭头皆有剧毒,军医难解。”想了想,又道:“戚将军已经派人回京报信,让皇上派御医前來。”
苏绾挑眉,有心想问“既然御医要來又何必找我”,但想到此时身受重伤的是她哥哥,她便只能将那句话给咽了回去,只是眸光转冷,语气不悦:“哦?”
青衣男子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听到她突然冰冷的语气,虽是春日,却让他脊背发寒:“昆仑山较近,故将军派让我先來这里请神医。”
若是神医不愿前往,好歹还有御医顶着。双管齐下,自是要将那人给救回來的。
说來也是蛮人阴险,交战多为败退,心生不甘,便暗箭伤人,又在饮水里下了奇毒,所幸很快便被发现,并沒有多少人中毒。
苏绾沉默,并未回话。
她倒是对青衣男子的话深信不疑。若不是有苏策告知,青衣男子是无法轻易上山的,她之前可沒收到什么有人要上山的信函。
毒医虽然性子冷淡,但是对苏策这个丈夫唯一的弟子十分上心,听说他受伤了,定是要去的。自己代师就诊,应该沒什么的吧?
只是,若是苏老太太知晓,肯定又要责罚她了。
想起自己近几年的遭遇,苏绾也只能苦笑。若不是师傅收留,她还真无处容身。
青黛见苏绾神色有异,想起方才他们两人的谈话,问道:“小姐,咱们这是要去边关?”
苏绾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我也沒什么把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还好有你在旁帮我。”
青黛不爱学医,平日里也只是打打下手,偶尔帮帮忙,故虽从小在莫岫身边长大,但于医术一道,却并不精通,略懂皮毛罢了。
听苏绾这样一说,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口中道:“奴婢学艺不精,只怕会给小姐添麻烦。”
苏绾笑笑:“你懂医理,总比他们什么都不懂的好。”
青黛问道:“我怎么听说受伤的人是公子呢?公子明明游历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边关?”
苏策自幼在昆仑山学武,与青黛也是熟识的,此时他出了事,青黛也甚为忧心,故虽觉自己不该过问此事,却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也不知道,你说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巧呢?”苏绾挂心哥哥的伤势,也沒多想,只是对着青黛抱怨,眉眼间难掩忧色。“偏偏在这个时候到了边关,居然还受伤了。”
车外的青衣男子听了两人的对话,小心脏抖了抖。
若是她们发现自己被人骗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转念一想,顿时又苦了脸。他还是想想自己回去可能要受什么责罚更合适吧?只希望那几十个板子能打得稍微轻一点。
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什么的,也太坑人了…
青黛也甚为忧心,不放心之下,又将随身的医箱翻找了一番,见银针跟解毒丸什么的都在,顿时放了心。
边关应是有药材的,就算到时候要现配解药,也能够制出來。大不了她到时候手脚麻利点,多帮忙就是了。
苏绾本在担心,见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了:“我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就不信那蛮人会厉害得制出无人能解的毒药來。”
青黛不好意思的笑了:“奴婢也只是担心而已。”
苏绾近几年医术愈发长进,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事,她实在不该在她面前露出这般不自信的神态來。
青衣男子带她们到了边关驻营,便见营帐内突然走出一个身着月白色短衫的男子,苏绾顿住脚步,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
居然是苏策…R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