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闻言并不理会,陈漌却听不下去了,冷笑道:“藏拙又如何?至少紧要关头三妹妹没藏着掖着。”说着又不屑地勾了勾唇:“四妹妹倒是聪明机灵得很,知道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当哑巴。”
这是暗讽陈涵昨天不肯相帮。
陈涵被她抢白了,却不敢像对陈湘那样对她,转转眼珠,便拍着心口道:“我又没说什么,大姐姐做什么这样疾言厉色的,真吓人。”一面便转向陈滢,满脸地委屈:“三姐姐也不说帮我周旋周旋,还是不是一家子姐妹了?”
陈漌立时反唇相讥:“这时候四妹妹就记得大家是姐妹了,真要有事,第一个跑的就是四妹妹。四妹妹口中的姐妹,当真不值一文。”
陈涵变了脸,张口要说话,陈滢却突然问陈漌:“大姐姐还要问什么?”
这一问,便打断了陈涵的反击,陈涵面色一沉,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陈漌却是被这话拉回了心神,看了陈涵一眼,欲言又止。
陈滢立时就明白她想问什么了,拧了拧嘴角:“如果大姐姐想打听王家老太爷与长公主府的事,就说了也无妨。”
陈漌一下子张大了眼睛,讶然道:“三妹妹,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长公主府出了什么事儿?哪个王家?”陈涵也忘了方才的口角,连声追问起来。
陈滢没有回答,转身向寻真挥了挥手,寻真躬身退下,守在了廊外。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知道的人极少罢了。”陈滢端起茶盏喝茶,继续拧着她的嘴角:“再过几日,这事儿可能就要传遍了,所以现在说了也没什么。”
“那便好。”陈漌放了心,不再去管陈涵,只向陈滢道:“还请三妹妹细说。”
陈涵也不说话,只张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
陈滢便道:“那还是在一年多前,王家老太爷有一回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在外头瞎逛,也不知怎么一来,就逛到了长公主府门前,还冲撞了长公主府的一个管事,那管事就把王老太爷一条腿给打断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陈漌一脸地惊讶,眼睛也张大了:“我真是头一回听说。”
“去年宋夫人办了一场茶会,我便是在那一次听说了此事。”陈滢又解释了一句。
她没去点王家姐妹的名字,陈漌便也聪明地没有去问。
至于陈涵,她还在消化之前的消息,仍旧沉默不语。
陈滢慢慢地喝着茶,视线转去了窗外。
其实,这件事的原委远不是这样简单,结局也远不是一边儿倒。那王老太爷根本就没吃亏。他手里可是有杀猪刀的,那个管事的头发直接给他削了半拉,要不人家也不会打断他的腿。
此外,老爷子不仅杀得一手好猪,还有着一把杀猪般的好嗓门儿,直嚎得公主府的长史都出来了,才算平息此事。
那长史并管事从没见过王老太爷,事后也只当倒霉,被个乡下老汉给弄得那么难堪,而王家兄弟却是认准了长公主,只先压着没声张。
昨日之事,算是让王家兄弟找到了报复的契机,这对大孝子肯定不会白放着不管的。
打听完了想打听的事儿,陈漌与陈涵等人便都离开了,而这件事在国公府也算告一段落。
陈滢的日子重又恢复了平静,除了与陈漌关系好了些之外,没有其他的变化。
三月春尽,四月夏生,繁花似锦终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葱翠的绿意,初夏的微风拂过城外清江,在盛京城中氤氲着温润的气息。
陈漌的及笄礼,便在这个月的月初举行。
国公府的姑娘及笄,向来不请外客,毕竟国公爷的身份已经够高了,许老夫人又是一品诰命,当年几位姑奶奶及笄,都是低调行事的。
可今年却是个例外。
陈漌的及笄礼不仅请了众多贵宾观礼,且亦举办得极为隆重,赞礼由许老夫人亲自担当,正宾则请到了久不出门的安庆郡主担任,其余如摈者、执事乃至于乐者等等,也全都出自世家,显然是许氏下了大力气请来的。
行过及笄礼,陈漌的婚事便摆上了日程,许氏更加热衷于带着她出门应酬,据说已经相中了几位才俊,还要再细细考量一番才能做决定。
这些热闹喧嚣,于陈滢自是没有影响,她还是该干嘛干嘛,偶尔参加个花宴茶会什么的,也还是不喜欢说话。而她在武陵别庄闯下的名头,也在这波澜不惊的时日里,渐渐归于平淡。
芒种节气过后,国公府里的一应家什便都改了样儿,锦帘换作湘帘,窗纱也重新糊了一遍。许氏早早叫人拿出冰錾,洗净了放在背阴处晾干,就等着天热的时候用。
发生在上巳那天的事情,几乎已经被人遗忘了。
一如陈滢此前的预测,萧太后与长公主府全都被王家——确切地说是被王御史——给绊住了,根本无暇顾及国公府。
长公主与香山县主逾衣冠之制,此事本就可大可小,可香山县主仗势欺人,且还欺到了国家栋梁的头上,有了这以个由头,王佑自然就有本事把事情扩到无限大。
从三月到四月,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弹劾萧太后并长公主的折子三不五时地便要来上一张,日渐堆满元嘉帝的御案,让这位皇帝头痛不已。
王佑充分发挥了他在寒门士子中的影响力,率领一干年轻御史,对元嘉帝的母亲与妹妹展开了讨伐。虽然这讨伐的声势不算太大,但却如细水长流,一道折子连着一道折子,几乎就没中断过。
而随着弹劾越来越多,长公主的许多劣迹也都被人翻了出来,甚至包括她婚前的一些事儿,也被摆上了台面。
强占田地、欺行霸市这都算轻的,更有拘役良民、草菅人命乃至于私藏军械这等大恶也给捅了出来。若是件件属实,长公主这一颗脑袋可不够砍的。
元嘉帝当然不可能砍自家妹妹的头,但必要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