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彪心头微凛,然眼底却是一派平静。
早在箭阵引发时,他就已经飞身下马,以马身为屏障挡在前方,此刻,看着那倒地的两具尸身,他根本就没当回事。
死者并非他们“黑虎帮”的成员,而是两个急于表现的外帮人,且身上还挂着彩。
他一点不心疼。
他一脸淡漠地凝视着山道,却见那个躺在地上发出呻吟的女子,此时突然一骨碌坐了起来,连滚带爬翻到了车后,复又俯低身体,急急回奔。
赵彪的眼神更冷了。
以一死一伤两个女人为诱饵,设下迷局,引他们上钩。敌人比他想的要难对付一些。
赵彪抬手扯了扯衣领,心头莫名生出几分烦躁。
本以为是桩轻闲的买卖,对手也只有马家三兄弟,可如今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他眯起眼睛,不住打量着一线天两侧的山壁。
鬼哭岭这地方本就透着股子邪气,且地势对他们也很不利,这么狭窄的山路,骑兵的优势完全被限制住了,他总觉得,对方设下的机关,应该不止这个箭阵。
“冯妈妈,到这里来。”远在一线天的尽头,寻真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正在出神的陈滢拉回了心思。
即便冯妈妈还离得颇远,她还是能够看见对方脸上豆大的汗珠子。
那个倒地呻吟的女子,就是冯妈妈假扮的。
身为此行中唯一会拳脚的仆妇,诱敌之计也只能让她来了,毕竟女子更容易叫敌手丧失警惕,如果换作男子的话,那两个人恐怕还不会如此轻易地上当。
此际,赵彪的视线已经从崖壁转到了那叶青的身上。
很显然,叶青此前的那一声“回去”,并不是对他发出的,而是在向那个妇人发出命令。这种无形中被人藐视的感觉,让他极为恼怒,却又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险恶的地形,以及方才那雷霆一击,让他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叶青沉默地立在车顶,铁鞭自两袖间垂下,面色是一如既往地寡淡。
暮色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群山,夕阳已经离开了树梢,唯有山峰朝向西侧的最顶端,还残余着一线明丽的金红。
冯妈妈终于跑回了车后,陈滢来不及安慰她,只向她点头致意,旋即直身而起,半跪于地,两臂轻舒,张开了长弓。
三支羽箭正搭在她的指间,乌沉的箭簇指向前方,那箭尖上的微光平稳得有若定在了空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她在等。
或者不如说,是她与叶青同时都在等。
等着对方的弓箭手或暗器手出招。
这是陈滢计划的第一步。
以叶青居前,先诱敌、后杀之,再以身相试。
地形对己方有利,且己方一出手便杀掉了对方相应的战力,这一定会让敌方心生戒备,短时间内必不会进犯,而是会选择比较稳妥的方式进行攻击。
如若他们中有弓箭手或擅暗器之人,此时便是出手的最好时机。
毕竟,叶青明晃晃地站在那里,就是个活靶子,对方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陈滢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要敌方一动手,她就能立刻锁定目标、反杀回去,端掉他们的远程攻击手,继续削减敌方战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一线天的入口处却始终都很安静,那个头领并没有发出进攻的指令,黑衣人甚至还后退了一小段路。
陈滢立时心头一松。
看起来,这群人应该并不具备远程攻击的能力。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他们晚上应该能够举火了。
陈滢轻吁了口气,手中长弓却依旧稳若磐石。
其实,依陈滢的本意是不希望举火的,毕竟那样做目标太大,几乎就是明着告诉敌人“我们在这儿”,若是敌方有弓箭手,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可是,陈滢却又不得不考虑倪氏与李氏她们的心情。
在这个传闻中闹鬼的深山里,一群胆战心惊的妇孺、再加上绝对的黑暗,那画面只要想一想就很惊悚了。
恐惧这种情绪,有时候会产生很惊人的力量,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陈滢很担心敌人没杀进来,自己人倒先崩溃了,那样反倒得不偿失。
好在,对方的战力配置似乎并不全面,从兵种上讲,还不如他们这一边既有中近距离大杀器叶青,又有远距离弓箭手——陈滢。
想到这里,陈滢的心中不免又多了一层担心。
也不知马老三现下如何了?
看敌方的反应,他们应该还没发现马老三的藏身处。只是,对方人数太多,又在速度上占优,但凡有一点大意,马老三只怕连逃命都来不及。
陈滢暗自思忖着,目视前方,挽弓的手十分稳定。
此刻她瞄准的,正是敌方那个明显的首领人物——赵彪。
几乎就在箭尖改变方向的同一瞬间,赵彪蓦地心头微悸,他立时快速将全身都隐在马身之后,又往后退出了十余步,完全脱离了箭支的射程。
“他一定发现我了。”
陈滢极轻地自语道。松弦收弓,右手垂落,手的旁边就是箭箭,里面的箭支已经少了好些。
她此次只带了三十支箭,方才设置陷阱时用掉了三分之一,剩余的二十箭,每一箭都不能浪费。
“该死的,居然还有个弓箭手!”
赵彪也在自言自语,阴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恼怒。
那箭阵应该只是对手的机关,可在方才,他却分明有种被人远远瞄准的感觉。
这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们此前得到的情报中,根本就没提到除马家三兄弟之外的其他人。
而现在,根据从“米头儿”那里得到的汇报,已知马家三兄弟中有一人已经离开,也就是说,这一线天里还藏着马家两兄弟,再加上这个拿铁鞭的女人,以及一个弓箭手。
本以为会是一场面对面的厮杀,可是,这一条狭长的山道,却让形势变得不可预测起来。
赵彪抬起眼眸,阴冷的视线扫过叶青。
对方正有恃无恐地站在车顶,淡漠的脸上仿佛有几分讥诮,似是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