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出闺阁记 > 第330章 并非绝路
  国公爷并世子爷双双驾到,明远常刹时间一片忙乱,待他们进得正房,许老夫人为首,众儿子媳妇在后,纷纷上前见礼。

  “都坐。”陈辅挥挥手,撩起眼皮往人群中一扫,便瞧见了李氏。

  李氏穿着件不打眼的深青裙子,面色苍白,眼圈儿微红。

  陈辅立时皱眉,飞快转头,眼睛像里硌了粒砂,连眨了几下,才算把这令人不快的瞬间眨出去。

  “既是你们都在,正好我有事儿要说。”他往四下看去。

  各房头儿的人都在,包括四房的柳氏亦解了禁足,与陈励居于末座,此外,长房许氏、三房夫妇,一个没少,整整齐齐地都坐着呢。

  唯陈劭的位置,是空的。

  “把浚哥儿叫来吧。”许老夫人的声音响起,淡淡的,有若轻烟拂过。

  陈勋坐稳了身子,神情泰然。

  到底是老太太,一眼即明,开口就说把陈浚叫来,这是看清了国公爷的意图,知道要论及分家。

  既然要分家,二房总要有个男丁出面,才算妥当。

  看起来,许老夫人也听懂了元嘉帝的话。

  事已至此,能够不伤筋动骨地把家分了,就算降等,也比抄家削爵好上太多。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李氏慢慢抬起头,看向上座方向,面色灰了灰,却又很快归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么?

  “老太爷、老太太,儿媳但有一事,斗胆乞请述之。”李氏离座而起,屈身下拜。

  陈辅瞪着两眼,扫眉立了立,似不耐烦。

  这厢正要说正事呢,一个妇人冒出来作甚

  许老夫人垂目看向李氏,俄顷,忽绽慈颜,颔首道:“罢了,起来说话。”

  李氏起身,腰背挺得笔直,语声难得地清朗:“国公府正临大变,浚哥儿到底还小,秋闱在即,这些琐事请容儿媳僭越。儿媳在此请二老允我二房分宗,自立门户。”

  众皆一静,旋即微哗。

  分宗?!

  这可比分家要严重得多了。

  李氏这是在做什么?

  所谓分家,不过是财产分开、各居一处,但宗族仍属同宗,族众皆听族长号令。而分宗,则是自立门户、自列族谱,再不与原宗族相干。

  就算只是分家,二房往后的日子也很难过了,更遑论分宗。

  李氏这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么?

  “老爷之事,怕要拖上许久,儿媳再是无知蠢妇,亦明此事凶险。”李氏语声朗然,微红的双目灼亮起来,面上竟有笑。

  那一刻的她,柔和温婉、冲淡平和,无一丝多余的情绪:“儿媳虽与二老爷分开良久,然夫君的心性,儿媳还是了解的。夫君不是那等糊涂人,绝不会因一房之事拖累阖府族众,故儿媳斗胆进言,乞请分宗,望二老应下。”

  坦然言罢,李氏再行一礼,不待人叫便即起身,拢袖而立,身姿如纤竹,修直宛然。

  国公爷一下子沉了下脸。

  分家也就罢了,竟还要分宗?

  二房这是要挟人来了么?

  他再是个粗人,这道理还是明白的。

  扫眉一拢,陈辅身上便有了杀气。

  “那就分宗罢。”陈勋突兀地开了口。

  陈辅一滞,狐疑地看向长子。

  他的长子向来有主意,既然长子都这样说了,他决定先不发作。

  陈勋掸掸衣袖,起身看向李氏,面上无喜无怒:“二弟妹承自李氏,果然好胆略,只我陈氏虽不才,这一点气量还是有的。”

  他转向陈辅并许老夫人,眸光坦荡:“分出二房,实是保全舍缺之法,乃下下策,说白了,就是我国公府认栽。既然认栽,那就干干脆脆、一认到底,总不能既叫二弟吃了亏,还要把个坏名声加在他身上,那也太欺负人了。”

  房中静极,唯这沉稳有力的语声,回荡来去。

  陈辅身上的杀气,登时便没了,面上只剩愕然。

  许老夫人目注自己的嫡长子,眸色极是柔和。

  “这不行!我不同意!”四老爷陈励猛地站起,双目通红,愤怒地看着陈勋:“大哥,二嫂一时糊涂,您不该也跟着装糊涂。”

  他往前踏了一步,激愤之下,面颊作赤:“就算只是分家,没了国公府的庇佑,二哥一家的日子也将会万般艰难。如今大哥竟同意二嫂分宗之说,这与把人逼上绝路何异?”

  他猛地一拂衣袖,怒极反笑:“事情尚无定论,就急着把人往外推,好个国公府,好个亲眷家人!”语罢,仰首望天、冷笑不已。

  满屋子响起吸气声。

  陈励这话,把整个国公府都给骂进去了。

  陈辅并许老夫人尽皆沉下了脸。

  “若我是四弟,这话我也说得。”陈勋忽地说道,面上无一丝恼意,看向陈励的视线中,竟还有几分赞赏:“四弟一片赤子之心,经年未改,为兄甚慰。可为兄还是要说一句:但是……”

  他话锋陡转,冷目如电:“但是,四弟不是我,更不是父亲与母亲。身轻而言重,终非君子所为。何时四弟身负上下老幼前途性命,何时四弟再来与为兄讨论到底该不该为了一时义气,致令阖族陪葬。”

  掷地有声地说完这些,他环视众人,神态超然:“此前我也说了,此乃下下策,然,放眼全局,这下下之策却又是唯一之策。分家与分宗听来不同,实则并无差别。只要国公府抬出这个‘分’字,二弟一家,便已然另立了门户。”

  这话直直切中要害,屋中诸人尽皆色变。

  陈勋转眸看向陈励。

  此时的陈励,正为他方才之语所激,面色忽红忽白,胸膛起伏,牙关竟咬出“格格”声。

  “四弟,你是不是觉得,分宗之后,为兄便会弃二弟于不顾?”陈勋问道,语气十分温和:“抑或你认为,一旦分了宗,你或者为兄等,便再也帮不了二弟了?难道你竟从不知道,这事上有些时、有些事,家人是不能插手的,越管只会越糟,甚至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么?”

  陈励愣住了。

  再过数息,冷汗蓦地渗透后背。

  他终于明白了陈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