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出闺阁记 > 第359章 春风拂槛
  “我确实是忘记了,不曾骗阿蛮。”润泽的声音,像音符滑出琴弦。

  陈滢笑了一下,又叹口气:“您的回答,似乎总在我预料之内啊,父亲。”

  最后两字,若清丝冰弦抛去半空,长得竟有些失真。

  她起身福了福:“既然如此,那女儿便告辞了。”语毕,掀帘而出,步履踏出轻微的声响,须臾远去。

  陈劭怔立于窗前,扣住窗弦的手,悄然滑落。

  夜深沉、冰蟾坠,乌云漫卷,一帘细雨剪秋窗,碧梧渐苍,满地残叶。

  处暑才过,盛京城便飘起漫天秋雨,一丝一缕皆是愁。

  然而,陈家却不与这愁相干。

  至少表面如是。

  陈劭的新任命下来了。

  就在他回府后的第三日,一纸公文便到陈府,命其前往通政司就职。去后才知,他已升任通政司左通政,加授中议大夫,正四品,比之原来的工部郎中,跃级高升。

  随调令同来的,还有一道赏赐。

  元嘉帝念“清河善人”义举善心,于国于民皆有大功,遂赐一所宅邸,四进三路,位于城东偏北的雁鸣巷中。

  依大楚祖制,四进的院子,唯三品以上官员可居。

  比之跃级升职,这个超出品级的赏赐,才更耐人寻味。

  陈劭自不敢受,上表推辞,元嘉帝却很坚持,特召他进宫,也不知说些什么。

  出宫后,陈劭便把这宅子接了。

  至此,圣眷隆或不隆、帝心简或未简,京城诸门户,皆各有思量。

  而陈家,则又是一通忙乱。

  御赐府邸,自不能空置,一家子都得搬进去,以谢主之恩。只是,他们才搬家没多久,又要再换个地方。

  这连绵而来的荣耀,却也絮烦得紧。

  李氏头一个忙得脚不点地,张罗着收拾箱拢、统计下人,还要应酬各亲眷友人,每日光打点回礼就极劳神,再不复门可罗雀时的清闲。

  陈劭也忙,应酬同僚旧友,远不能疏、亲不宜近,总之是不得闲儿,且还要时常府中举宴,哪怕他再低调,这人情往来却是少不了的。

  这般一来,府中人手便有些捉襟见肘,李氏不得不又买几房下人。好在当初分宗时,许老夫人出手大方,光银子就给了五万两,是故府中虽乱,周转上却不成问题。

  罗妈妈的丈夫罗福生,便被李氏提为大管事。

  他素性沉稳,往常在国公府时,因是李氏陪房,不大得重用,如今展开手脚,倒是很有些能为,没过几日,通政府诸事便上轨道,再不复初时忙乱。

  陈浚只在官邸住了两日,便又回到了杨树胡同儿,只说要安心温书。李氏担心儿子住得不舒服,遣罗妈妈并几房下人跟随,这一来一去,官邸里便又空荡起来。

  陈家的下人本就不多,再分出去一半儿,更显空落,只李氏一心住在自己院中,并不与陈劭同住,府中人少,她倒觉安静。

  陈滢又换了新住所,是一间连着跨院儿的精致院落,门楣上留着前人笔墨,正是“春风拂槛”四字。

  “这名目倒是现成的,不必改了。”挑院子时,环顾院中那一小片碧桃翠李,陈浚作如下考语:

  “桃李芳菲画堂寂,春风不渡卷帘人。”瞟一眼陈滢等诸丫鬟,俊颜绽出笑来:“贴切得很。”

  陈滢踢他一脚,翻着白眼儿赶他走了。

  他这个哥哥,如今越发古怪,说话阴阳怪气的,也不知是不是考前综合症。

  因本就对这些不在意,既然陈浚说好,陈滢便也不去费心改动院名,略作布置,便住了进去。

  秋闱的日期固定在八月初,陈浚很快就要下场,全家人都提着半颗心,陈滢自不能回济南,偏陈漌又托人带信,定要陈滢参加她的婚礼,陈滢只得应下,提前备了好些教案寄去女校。

  国公府降爵的旨意,只比陈劭获赐府邸晚了三天。

  从此后,这世上再无成国公府,倒多了个永成侯府。

  所谓此消彼长,这其间的意味,委实是“不可说、不可说”。

  许是因此之故,陈漌的婚事也推迟到了十月,袁家大爷确实有恙,太医说,将养到十月,应该就能痊愈。

  如此一来,陈滢在京城怕要呆到十月,她倒也不急,转头就着手准备新事物——开医馆。

  她要在盛京城建一所女子专科医院,专门接诊妇科病、妇女妊娠、妇幼保健等,整所医院从医生护士到扫地大妈,皆为女性,算是一间充分照顾女子隐私的医院。

  之所以有此想法,却是因为紫绮。

  紫绮的创伤后遗症,不只表现在心理上,生理上也有症状。

  她停经了。

  过度惊吓与刺激,导致她内分泌失调,月事迟迟未至,到现在都在调理,而京中擅妇科的大夫却极少,倒是稳婆之类颇多。

  妇科算是杂症,除太医院有专门的医生外,在别的医馆,很难找到妇科专科大夫,更无相关类型医书。

  在陈滢的第一世,专著妇科的医书,也是到清朝才出现的。

  这是大楚朝一块空白。

  陈滢觉得,若有专门的女医与女护士,登门问诊也好、出外就医也好,让紫绮这样的病症,得到更为系统专门的治疗,则她的心理会相应放松,治疗效果也会更显著。

  趁这几个月无事,陈滢便认真操办起来。

  开设医馆并不难,只需到相关部门报备,再找到相应成员便可。

  陈劭与李氏皆知此事,陈劭半句多话没有,直接给了陈滢五百两银票,李氏亦给了八百两,殷殷地道:“我儿想怎样便怎样,娘都应你。”

  陈滢既感动,又有种难言情绪。

  李氏自不必说,到底母女连心,而陈劭那里,陈滢除谢他一声,再说不出别的。

  有些事情,只能交予时间,人力终是有限。

  这一日,她去外头办事,奔波至午后方回,才一踏进垂花门,便见那芭蕉树的绿影里,知实正驻足张望。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一见陈滢,她立时碎步上前,压着声音悄语:“姑娘,明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