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今天是个好天气,风柔气爽的,尤其是屋外院子的麻雀叽喳鸣叫声,听来居然很顺耳,一点也不烦人。
所以说,有时候,不一定是环境改变人,也可以人的心情改变环境的。
譬如说,今天陈老爷子的心情就非常之不错。
当然喽,他是个商人,在商言商,今天将有几笔大生意出手了,那是白花花的银子进入他的腰包啊,别说是他,换谁也开心不是?
所以,在吃早餐的时候,他慢里斯条的一边享受着丰盛的餐点,还轻松的哼起了小调,把陈老太太也给感染的乐呵乐呵的,笑骂道:“看你那模样,都大把年纪的,又不是没挣过钱,看把你给高兴的好像小屁孩一样。”
陈老爷子笑道:“夫人啊,你有所不知吧,咱们今天出手这些货,是跟几个大家族首次生意来往呀,只要他们满意了,稳定了下来,以后我们陈家呀,就可以把规模做的更大,说不定哪,哪天就可以追赶上四大世家,甚至把梦家也给甩啦。”
陈老太太道:“哦,做生意我不懂,但是,我知道所谓商场如战场,这里面的水很深,你还是谨慎点。”
陈老爷子道:“嗯嗯,夫人说的是。”
吃过了早餐,陈老爷子命人泡上一壶上等龙井,美美的品着。
看了外面一眼,都日上三竿了,估计提货的商家也已经到了,便站起来,准备去他的店铺欣赏那白花花的银子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不由一愣。
原来是坐落在周边的几间分店的五个掌柜都到齐了——额,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是,等不及我逐一过去,给我把银子送上门来了?
“大事不好啦!”当先一个也有将近五十年纪了,但那苍白的如同被抽干了血的老脸,比之平时的红润,仿佛一个早上就被岁月剥夺去了二十年,“老爷子,大事不妙!”
陈老爷子心头咯噔一下,道:“怎么啦,包掌柜?”
包掌柜喘着粗气,明明是骑着马过来的,搞得好像是徒步跑来的,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对方指责我们的产品手工粗糙,以次充优,拒绝验收,并且要求我们赔偿损失!”
“什么!”陈老爷子表情一僵,扶着椅子扶手的手臂猛一抖,几乎摔倒,“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呢?”
那跟着后头进来的几个掌柜也是面色难看,如丧考妣,一个儒士形象的中年人无奈的摇摇头,沮丧之极,就差点没哭鼻子就是了:“老爷子,我那边也是一样,活见鬼,在下按照老爷子的吩咐,加工料子使用最标配的,在技术上更是使用一些高技术工人,并且,我还每天不离工坊,严密监管,所出产品质量,绝对是过关的,可是,对方几乎没有多仔细的查看,只是形似意义模式的看了一眼,便秒杀了,拒绝验收,与包掌柜一样,要咱们赔偿他的损失。”
其他几个掌柜也纷纷点头,表示他们遇上了同样的遭遇。
陈老爷子眼睛赤红,好像要滴血一样,让人油生怜悯,他没有再问谁了,只是轻轻道:“有谁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
陈老太太道:“老头子......”
陈老爷子摆摆手,表示他没事,他沉吟了一会,目光一闪,掠过一丝希望的明亮,道:“夫人,我去找端木白谈谈,你呢,把两个孩子唤出来,教他们去周家走走,既然这几家把我的货退了,平白无故让我遭受巨大的损失也就罢了,还要我作出赔偿,简直是可恶至极。那好呀,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就打打官司喽,让我看看,到底是我赔偿,还是该他们赔偿!”
陈老太太点点头,道:“嗯,周万邦虽然只是个盐司使,但他官场上颇有结交,且与总制大人交好,只需总制大人一句话,这些人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陈老爷子脸上出现少许笑容,不无得意道:“嘿嘿,跟我斗?不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估计连他们的爹都不知姓什么了。”
他扫了几个掌柜一眼,淡淡道:“你们先回去,这事儿不大,影响不了我们什么,继续做生意便是。哼,那些家伙,当初商谈的时候,提出了各种苛刻要求,不知浪费了我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这笔账,得好好跟他们算一算,或许,最后的结果是,他们获得的赔偿,比之卖出去的货还丰厚,到时候,我会给大家发个大红包!”
几个掌柜由忧转喜,皆笑道:“哈哈,我们就等着老爷子的大红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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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理想是丰腴的,而现实却是枯瘦的。
当陈老爷子来到了端木府邸的时候,没见着端木白,接待他的是端木白的老爸端木房。
端木房老爷子很热情,但是,提到生意上事情的时候,他却颇为无奈的摆摆手,道:“陈二当家,您是知道的,我已经撂下担子好多年啦,哎,不是老哥我说您,您也一把年纪了,干嘛还如此拼命虐.待自己,我建议您,还是和我一样,把担子撂下了,让年轻人去搞。所谓江山有待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你我都老啦,还占着位置干嘛,不让年轻人记仇么?”
陈老爷子苦笑一下,道:“端木老哥,我那两个不成才的,哪里可以跟木白侄儿相提并论呢,他们不教我操心,我都乐开怀啦。”
端木老爷子微微摇头,道:“您不放手,安知他们不成?所有的年轻人,都是由历练成长起来的,就好像我们两个老头,当年还不是从年轻时代一步一步披荆斩棘走过来的?听我的,您就别再操那份心啦,都让年轻人搞去。”
好吧,说着说着,却是被端木老爷子带着节凑赶上交流承传职权这条路来了,陈老爷子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知道再说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显然的,端木老爷子虽然是过期家主,整个家族交给端木白全权负责,但是,以他在端木家族里的威望,说的话绝对还是有用的。之所以他故作糊涂的岔开话题,无非是表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端木世家,不会帮助陈家。
而且,更糟糕的是,临别时分,端木老爷子客客气气的亲自把他送出门口之时,仿佛很随意的说了一句:“二当家的,咱们两家的合约也差不多到期了吧,我偶尔听小白说,近段时期海上海盗横行肆虐,都有好几艘商船遭遇了洗劫,偏偏,朝廷海防不足,无法兼施护航,故而,我们家的海上运输航线极之可能会关闭一段日子,也就是说,至少在近期之内,是不能把你的货物运输出海,合约会中断一段时期了,至于何时续约,那还得看情况而待定。”
陈老爷子刚刚准备上马车,身子猛一抖,前脚踢在车门槛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端木老爷子很是关切,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柔声道:“二当家,看着点,不着急。”
陈老爷子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道:“谢了。”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车里,
偏偏,端木老爷子还对那车把式挥手嘱咐道:“把车走稳当点,别磕着二当家的。”
那车把式很是高兴,感觉一个四大世家的老家主还跟他说话,瞧的起他,多不容易呀!
车厢里的陈老爷子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他在忙着,忙着计算他的损失。
虽然,他的生意大部分在本土出售,但是,出口起码占了三分一,而且,出口的利润是巨大的,几乎能赶上本土利润的双倍,如果不是只能按照一定的份额出口的话,他希望是他全部的产品都出口销售。然而,倘若一旦出口这条线断了,那么,他陈家的损失,将是非常恐怖的。
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使得他浑浑噩噩的,不知何时回到家了。
待得他回到大厅里,却是看见了两个表情麻木的中年人,看样子,好像比他的心情还不好,忍不住道:“宽明,宽亮,你们兄弟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见到周大人没有?”
宽明道:“爹,见到了周大人啦。”
陈老爷子道:“见到就好呀,你们跟他说了吗,他是如何个表态没有?”
宽明道摇摇头,没有说话。
陈老爷子微微皱眉,道:“到底怎么啦?”
宽亮道:“我们没有机会跟周大人说话。”
陈老爷子道:“嗯?他很忙吗,再忙,也得先照顾我这事吧?”
宽亮道:“爹,我们见到的是,周大人被衙门的人带走啦......”
陈老爷子一愣,以为耳朵出现毛病,道:“什么,你说什么?”
宽亮道:“爹,周大人被衙门的人带走了,而且,听一个捕快讲,一起来抓人的有几个陌生人是刑部下来的人,案情重大,不仅贪污受贿,还涉及与民间事业有密切往来参与洗黑钱关系,严重败坏朝纲,将受到严厉惩罚,轻则丢掉官职,重则举家连坐,抄家充公。”
最后的一线希望,化作了泡影,陈老爷子顿觉心力交瘁,精神崩溃,身子一晃,终于跌倒,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