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很不合理!
虽然,在华夏传统里,的确是人死为大,但是,先不说这六人遇害详情不知,贸然下葬,无疑将凶手遗留的痕迹全部抹掉,从而给追查凶手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此乃其一。其二,如果不开棺验证明身,谁知道棺椁里面的死者究竟是谁,他们的家属如何判断?
再则,华夏民族,皆有魂归故里叶落归根之情结,他们的亲属还是希望把之迎回故里安葬的。
当然,作为江湖人,这一点,倒是看的比较淡化。
毕竟,江湖人,过着的是刀口喋血的日子,路死路埋,能有块地儿掩埋了,不至于抛尸荒野果腹野兽,都已经好幸福了,还哪里那么多讲究呢?
众人在意的是,安无风如此决定,未免过于草率了,无形之中,似乎替凶手擦净了屁股。
但是,众人心里尽管很是不满,却是谁也不敢挺身而出,直接和安无风据理力争,指责他的一手遮天的过分操作。
安无风轻轻拍了拍胡玉桂,环扫了一眼,淡淡道:“都没什么事儿对吧,今儿个是梦老爷子八十高寿喜庆日子,既然不才来到了,如果不给老爷子祝贺一下,怕是有损我们武林人士之风范呀,方丈,道长,你们说是也不是呢?”
武当掌教道:“应该的,安掌门是我们武林之风骨,典范,自然不可坠了我们武林人的声誉,让老爷子误会。”
少林方丈道:“善哉,善哉,理应如此。”
安无风:“好吧,那么,大家进屋罢。”
少林方丈迟疑了一下,看向武当掌教,却见得后者不着痕迹的微微点头,终是暗叹一声,与武当掌教转身返回梦宅。
要知道,随着“幽冥煞神”之重现江湖,原本打从黄衫派被摧毁后,获得一段日子平静的武林,势必风云变色,血腥涌动,而梦家经由今日始,不管梦万放是否是杀人凶手,梦家的声誉必然遭受重创,不说一落千丈吧,起码的,今后的梦家,要重新拿回往昔的荣耀,怕是不可能了。
譬如,眼下,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之所以同意安无风返回梦家给梦老爷子拜寿,实则乃无奈之举,因为,他们深知,中原武林,能够与“幽冥煞神”抗衡的,除了安无风,怕是再无他人了,为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兴亡,仰仗于安无风,他们只得委屈自己了,否则,换过是谁,他们绝对不会给面子,拂袖而去。
******
宽阔的大厅里,原本已经是一片冷清了,除了表情僵硬的梦老爷子夫妇之外,还有马婉儿,姚燕彩蝶,谢群湘等不会武艺的儿媳妇陪伴着,而为了减轻爷爷奶奶的不悦之情,懂事的梦娇玉和梦娇姣两个做孙女的也陪伴在身边,当然,林妍芝也没有例外。
只不过,显然的,梦老爷子心情很糟,没有说话,所以,谁也没有说话,都沉默着。
空气之中,分外之沉重。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大厅里面的人皆把头抬起,皆是不由微微一愣,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包括梦老爷子夫妇在内,都想不到的,居然除了自家人返回来,连几乎所有的客人都返回来了。
因为,以今日之事,尤其发生了梦万放出手杀人,大门口被送来几口棺椁之后,梦家的声誉已经受到重创,一向尊重现实的江湖人,拍拍屁股走人,也在情理之中。
而让大厅里的人惊喜交集的,是安无风的出现。
马婉儿迅速的向方如诗望去,见得后者微微点头,她心情一松,站了起来,道:“小安来啦……”
安无风点点头,道:“嗯,夫人好,几位好。”
林妍芝脸露喜悦,不过,当着梦老爷子夫妇面,自然顾及两位老人家感受,不便起身迎接,只是默默的笑一笑。
梦娇姣道:“安掌门别来可好?”
安无风道:“还算马马虎虎,她……嗯,娇玉丫头也回来啦?”
梦娇玉才不管那么多,扑身上来,双手抱住安无风,几乎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还幸及时看见旁边的胡玉桂,冲她一笑道:“嫂子,我向来亲近安掌门,当他亲哥,你不会吃醋罢?”
胡玉桂笑笑道:“自然不会。”
安无风疼惜的拍拍她,柔声道:“好啦好啦,容我给老爷子拜寿好么。”
这可是大事。
梦娇玉只好松手,乖巧的点点头,道:“好呀。爷爷,奶奶——”
她扭头对梦老爷子介绍:“这位就是在大同府照顾孙女的安无风大哥。”
梦老爷子含笑道:“晓得啦,我们早就见过啦。”
梦娇玉倒是意外,道:“是吗,我如何不知?”
老夫人道:“丫头,那时候,你们一群孩子都下山游玩了啦。”
安无风行近前,对梦老爷子深深一个鞠躬,口称:“晚辈安无风祝愿老爷子福比南山高,寿比东海长,生辰快乐!”
梦老爷子喜笑颜开,大是喜悦,频频点头,道:“好好好,孩子有心啦。”
得,在众人眼里,被视之强悍到恐怖存在的安无风,在他眼里,却依然是个孩子,把人给瞧的,心里都不知是和滋味。
不过,人家梦老爷子也不是白给的,天下武林第一人梦中游是他的亲儿子,他的身份摆在那里的,一句话说,人家有那个谱。
所以,再次印证,人比人,的确能把人比死。只有想通此节,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更何况,原本按照江湖道上的秩序而言,安无风虽为青城派掌门,但是论年纪或资历,他绝对是最后的一辈,然而,当他率先向梦老爷子拜寿,包括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在内的众多武林前辈却并无感到不妥,这里面的种种痕迹,无疑已经默认了他的江湖地位已达到了无比超然之地步。
再次验证了,江湖,是最为尊重实力的地方。
当然,安无风虽然年纪轻轻,却也并不是持才傲物的人,反而,他是一个很通情理的人,在向梦老爷子拜寿之后,便自觉带着胡玉桂退了下去,腾出位置,让与其他人。
当众人一一拜寿之后,几乎花了半个时辰了,午时都过半了,估计,个个也是饥肠辘辘的,所以,马婉儿交代下去,正式开席。
饿,当然是饿了,不过,今日发生一串事故,仿佛大石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食欲大打折扣,现实的说,如果不说慑于安无风的淫威,估计老早都跑路了,现在,寿也拜了,饭也吃了,面子也给了,故而,很快,就有人开始离席辞别了。
到了最后,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仿佛约定一般,双双站起向安无风告辞,然后,在获得后者的点头默许之后,才向梦老爷子告别。
郭东来掌门看向胡玉桂,道:“胡长老,你是陪安掌门一起走是吧?”
胡玉桂看了安无风一眼,掠过一丝迷茫,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犹豫不决。
安无风的眼睛却是望向另外一张桌,那是梦家第三代的一席,杜玉英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垂着脑袋,缩在梦娇玉和梦娇姣之间。或许,这个世上当真有心灵感应一说,当安无风的目光投射过去的时候,她居然也缓缓的抬起脑袋,往这边望来。
四目遥遥相对,却仿佛皆平淡如初见,陌路之相逢。
安无风心头一阵隐隐作痛,他知道,有些东西,或许,永永远远都回不去了。
他的手微微轻颤,胡玉桂抓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听你的安排。”
安无风收回视线,轻轻叹息,道:“我原本是让你和她一起和郭掌门去峨眉山小住一段日子的,现在看来是我瞎操心啦......”
郭掌门也是望了杜玉英一眼,轻轻道:“罢了,人各有命,或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罢。胡长老,你可是愿意陪我回娘家聚聚?”
胡玉桂心里尽管非常不舍好不容易才和丈夫相距又立刻分开,但是,江湖,从来都不是儿女情长的地方,在几许无奈和失落之中,终究还是须得遵守某些规则的,所以,她微微点头,道:“当然乐意。”
“既然如此,”郭掌门从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起身,“那么,我们一起上路罢。”
“嗯,”胡玉桂依依不舍的松开了丈夫的手,好像一个爱撒娇的大姑娘,脉脉含情的看着安无风轻轻道:“答应我,有空时候,来看我,我想你。”
安无风柔声道:“我会的,我也想你。”
胡玉桂和郭掌门走了,黄山派廖掌门,华山派郝掌门,倥侗派梅掌门,衡山派鲍掌门,昆仑派掌门等等也一一告辞离去。
而其他江湖道上的好汉,更是如坐针毯,先行离去了。
很快,整个大厅冷清了下来。
估计梦老爷子心情愉快,多喝了几杯,面红耳赤的,但站起的时候,却是摇摇晃晃的,把大家吓的不行。
老夫人无奈的摇摇头,道:“不能喝就少喝,跟谁较劲呐?”
梦老爷子豪气干云,哈哈大笑,道:“我高兴,我开心,我就多喝几杯了,怎么,难道我开心都不可以啦?”
梦万平急忙跑过去,挽住爷爷,道:“爷爷,您坐了大半天啦,咱回房歇歇可好?”
“好好好!”梦老爷子拍着他的肩膀,好像无比宽慰道,“真是我的乖孙呀,走起!”
他们爷孙两相互挽着,一起走出了大厅,走出了门口,梦万平忽然感觉手背一阵凉凉的水滴,猛一惊抬头,却见得爷爷满脸老泪纵横,不由大骇,失声道:“爷爷您......”
梦老爷子哽咽道:“孩子,你大哥不在了,现在,你二哥又如此......哎,作孽呀......”
梦万平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不管众人如何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实际上,他心明如镜,肚里装着呢!
“爷爷,您别难过,二哥许是被误会啦......”
“傻孩子,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误会呢?爷爷痛心的是,你爹和江南四大世家建立的关系,算是到头啦,哎,怎么会这样子呢?......”
梦万平顿时感到背脊发凉,如果江南四大世家和梦家断绝关系,梦家集团的各行各业所遭遇的损失会有多大,怕是谁也计算不清!
一句话,梦家,势必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这孩子,是疯了啊!”这是梦老爷子对梦万放最后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