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浩然一秒钟也没有耽误。趁着杨正菊和马国昌夫妻俩在厨房里忙碌,他以最快的速度拉开房门,逃了出去。
开门的动静很大,马国昌反应也不慢。只是等到他从厨房里跑出来的时候,谢浩然干瘦的身影已经在楼道走廊里消失,只能听见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他租住的房子就在对面那一幢,三楼,距离很近。谢浩然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等到他手忙脚乱用钥匙打开门锁,冲进去把门用力关上,反锁,然后跑到窗前看着外面楼下的时候,马国昌和杨正菊夫妻俩才跑到楼下的小广场上,一前一后进了自己这边的单元门。
“嘭嘭嘭!”很快,外面传来了沉闷急促的敲门声。
与之伴随在一起的,是马国昌凶狠焦躁的低吼,已经杨正菊明显是经过刻意修饰,具有极强伪装欺骗性的声音。
“小浩开门,我是你二姨夫。”
“小浩乖,跟二姨回家吃饭去。二姨知道你学习辛苦,特意给你煮了红糖鸡蛋补补身子。”
起了暴力杀人念头的马国昌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听得出来他是在用拳头砸门,言语当中也带上了威胁的意味:“再不开门老子就用撬棍了,识相的赶紧把门打开。否则我就……”
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压了下去,估计是杨正菊在旁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一阵低声的悉悉索索过后,再次传来了杨正菊充满温柔,略带甜糯的声音。
“小浩啊!二姨知道你被早上的事情吓坏了。你二姨夫也是担心你才那么说。你爹妈死的早,这边冷冷清清就你一个人。听话,跟二姨回去,吃红糖煮鸡蛋,好大的一碗呢!”
“开门啊!有什么话咱们面对面的说不好吗?”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啊?二姨真的是担心你。如果你想静一静,那就先睡一觉,醒了以后再过来。”
外面的声音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谢浩然站在靠窗的墙边,一言不发。他斜着身子,尽量保持着与窗框竖线边缘差不多齐平的位置,默默注视着窗外。很快,他看到了走出单元门的马国昌与杨正菊。夫妻俩走得很慢,边走边商量着什么,连续好几次回头朝着三楼窗户张望。马国昌脸上全是恼羞成怒的表情,杨正菊则很是不甘,眼睛里带有被压制住的狠毒。
最后,两个人慢慢走进了对面那幢大楼黑洞洞的入口。
一抹冰冷的笑容出现在谢浩然脸上。
他已经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只要自己不开门,给这对狠毒的夫妻俩一百个胆子,他们也绝对不敢以暴力方式破门而入。周围都是熟识的村民,闹腾动静太大,肯定会引起附近的人注意。
房间里空荡荡的,家具很简单,除了必不可少的一张床,就只有一张很老的黄黑色塑料面皮折叠饭桌,一把漆面斑驳的木头椅子,一个很大的旧木箱。
走进盥洗室,拧开水龙头,双手捧着冰凉的清水朝脸上泼洒。强烈的刺激从皮肤表面向深层肌肉不断扩散开来。谢浩然随手取下旁边金属挂架上的毛巾,轻轻擦拭,吸干残留在脸上和脖子上的水。
对面墙壁嵌着一块镜子,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模样。
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短短的头发令人感受到朝气蓬勃,略微前倾的额头与高挺鼻梁之间形成凹陷,眼睛很大,也很明亮。只是黑沉沉的眸子深处,比平时多了一些陌生的成分。
把毛巾浸透,慢慢擦拭着沾满尘土的赤裸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充满了男子汉的特殊魅力,因为发育和锻炼双重因素造就的膨胀胸肌,完美诠释出力量的真正含义。腹肌线条不是那么明显,却有着足够清楚的轮廓。
在无言的沉默中,谢浩然拧紧了水龙头,可以听到水珠从封闭管口滴落,掉落盥洗池,发出的轻微碰撞。
我的听力非常敏锐!
他明明白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些东西。
那块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三角形黑色石头已经不见了。
可是大脑里,却多了一本书。
非常古老的深蓝色封面,款式与摆在博物馆里公开展示的那些古老线装书一模一样。封面上有三个笔力苍劲的大字。
《珍渺集》。
人在专注做着某件事的时候,往往会忘记时间,忘记饥饿。
窗外的太阳高高升到了头顶,又从头顶慢慢滑到了西面。照进屋子的阳光先是无比灿烂,然后就变得如同橘子般温柔金黄。简单的家具投影也在光线映照下不断变换,先短,后长。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谢浩然弄明白了不少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修道者”。
西山龙门的传说,是被埋没已久的真实。绝望之下跳下悬崖的年轻石匠用热血与执着感动了魁星。文昌帝君在被凿断的魁星鼻尖上注入了一道投影。千百年来,传说故事浓缩凝练,其实就是一个“缘”字。
有缘者,得之。
《珍渺集》是一本具有神力的书。文昌帝君只是撰写了该书开头,并且用各种珍稀材料制成了书籍本身。至于其中的文字记载,则是通过时间积累,由这本通灵之书自行补充。
只要得到了黑色三角形石头的人,就能拥有《珍渺集》。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记载了各种修炼功法、珍灵宝实的所在位置与出处、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秘闻,以及持有者想要知道的各种秘密。
黑色三角形石头里蕴含着灵能,对谢浩然这具凡人身躯进行着凝练。这是入门式,也是每一个得到魁星真传之人享有的福利。
但,仅限于这一次。
当最后一抹阳光在地平线上即将消失的时候,谢浩然终于从呆坐了十几个钟头的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眼睛里全是感慨。
我是修道者,最初级的那种。
以后的路还很长,一切都得依靠自己。
……
清晨,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纷纷扬扬把干燥的地面略微浸湿。空气刚刚变得清新,雨滴就仿佛被珍稀水资源的环保主义者从源头上狠狠掐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灰色云层也渐渐裂开,出现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缝隙,让鲜红如血的阳光喷洒直下。
谢浩然背着书包走出房间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珍渺集》给他灌输了大量关于修炼的知识,但天底下所有事情都必须遵守“循序渐进”的规律。传说中的神仙可以飞天遁地,挥手谈笑便可移山填海,残忍无人性的凶神瘟仙更是轻而易举就能灭杀全城几十万人……所有这些,都是谢浩然必须仰望的最高级存在。他现在只是初窥修途的入门者,如果要说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异,其实也就是力气更大些,头脑思维比以前灵活了许多。
今天是星期一,学生都要上学。
马国昌靠在对面的墙壁上,闷着头抽烟。脚下散落着五、六个熄灭的烟头,显然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到谢浩然从房间里出来,满面阴狠的马国昌连忙扔掉手里的半截香烟,快步朝前走了几步,嘴里带着颇不耐烦却明显压制着怒火的语调:“小浩,你昨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不开门?走,跟我回去,你二姨还在家里等着……”
话只说到一半,后面部分被马国昌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谢浩然毫不掩饰亮出了手里的刀。走廊尽头窗户外面透射进来一缕橘黄色阳光,不偏不倚照在了刀身侧面,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将想要伸手抓住谢浩然肩膀的马国昌震慑在了原地。
高中上学时间很早,现在大概是六点半左右。征地拆迁的村民们不用上班,这个时间根本没人会起来。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那盏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声控灯,随着不间断响起的声音在明灭着。
谢浩然将菜刀斜拎在身前,摇摇头,平静地说:“我要去学校。”
马国昌听见一大口唾液正从自己喉咙里重重吞落下去发出的响动。他后退半步,避开了从菜刀表面反射的刺眼光芒,愤怒与贪婪控制着他蛮横嚷道:“上学?别开玩笑了。你看看现在村里还有多少人家的孩子在上学?拆迁补偿款这个星期就下来了,多得人家可以拿到上千万,少得也有几百万。这些钱放在银行里光是利息就能吃一辈子,还上什么学?”
谢浩然没有与他争辩,声音很平淡:“二姨父,你挡着我的路了。”
这种节奏平缓的语音对马国昌没有丝毫的压制效果。他自己也被多达几百万的巨款刺激起了暴虐凶心。没有让路,反而朝着侧面横跨了一大步,站在走廊中央,被黑暗阴影笼罩的面孔释放出狰狞。
“今天就别去学校了,回头我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帮你请假。现在跟我回家去,你二姨还煮了红糖鸡蛋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