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修士。
思维在急速运转,贺天林想起赵轩庭走过来的时候,叫了一声“小谢”。
对了,他姓谢。
还有就是那辆白色“依维柯”的车牌。从车子发动到离开加油站,贺天林都一直看着,牢牢记下了号码。
这条高速公路通往华夏西南,连接着景纳民族自治区。
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贺天林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移动电话,迅速点开通信录,然后接通。
“六叔,我是天林。麻烦你通知门里的弟兄,查找一辆往景纳方向开过去的白色“依维柯”。车牌号码是滇A九零三……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
华灯初上。
洛底,位于景纳民族自治区西南,是一个刚好位于国境上的小城市。
满街都是身穿筒裙的女人。无论老迈还是年轻,这种服装总是很适合她们。区别在于,上了年纪的老妇颜色偏重,深黑、棕色、深蓝。灿烂鲜艳专属于年轻女子,在明黄、粉红、金色与白色之间,交织出一道道手撑太阳伞,漫步于街头的美丽画卷。
棕榈行道树是这里最大的特色,林立的高楼大厦表明民族聚集地正与内地之间缩小差距。三轮摩托出租车随处可见,乘客不会与司机讲价,因为城区很小,几块钱就抵达目的地。
李铭在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前把车子停住,赵轩庭下去买了一些菠萝,一大串香蕉,还有一个表面全是细小疙瘩,约莫有两个篮球大小,颜色微黄,看上去沉甸甸的果实。
旅行车继续朝前缓缓行驶。
赵轩庭像献宝似的给谢浩然看那个大型果实:“嘿嘿!小谢,认识这东西吗?”
谢浩然对这种果实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太确定地说:“看起来有点儿像榴莲,只是果皮外面的硬刺没有那么大。”
李铭从前面驾驶座上传来声音:“这是菠萝蜜,也叫“牛肚子果”。我是不喜欢这东西的味道,实在受不了。小谢,晚上你跟赵老师住一个房间吧!他最喜欢吃这种果子,难闻死了。”
赵轩庭冲着驾驶座方向瞪了一眼:“你懂什么。这可是水果之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吃的。”
说着玩笑,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停下。
这是一幢很阔气的大楼,门前挂着的木牌显示这里是自治区政府所在地。赵轩庭拿出手机,拨通了联系人号码,等了近十分钟,里面才出来一个趿着拖鞋,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高兴”三个字的中年妇女。
她用手挠着头,砸吧着嘴,勉强保持着客套,:“你们就是省城过来的专家吧!领导已经给你们安排好房间,就在隔壁的招待所。只是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都快九点钟了。”
李铭做在驾驶室里,很不高兴地回了一句:“我们早上六点就出来了。路上这么远,已经很快了。”
开了一整天的车,他很疲倦。
那女人瞥了他一眼,冲着赵轩庭挥了挥手,颇不耐烦道:“走吧!上车,我带你们去招待所。你们一定饿了,先吃饭吧!”
招待所不远,从自治区政府办公大楼侧面拐进去就是。严格来说,已经不属于大楼的一部分,而是在后院对面另外兴建。三层,暗黄色外墙涂料已经剥落。走进去,装修陈旧的大厅让人有种置身于七、八十年代的错觉感。
谢浩然从车上拿下行李,跟着赵轩庭走进分派好的房间。标间虽然不算宽敞,也很干净,只是摆设简单,除了一台旧电视,两个热水壶,就再没有别的了。
赵轩庭站在两张床中间的过道上,左手叉着腰,右手抚摸着布满胡茬的下巴,沉默了半分钟之久,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很久没有住过这么具有回忆味道的房间了。”
的确是很有怀旧的年代感。走进这里,仿佛是走进了上个世纪,红旗招展的那个时代。
李铭就住在隔壁,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上房门,拔了钥匙卡,走到门口,敲了敲敞开的房门,苦笑着说:“赵老师,小谢,走吧!那女的还在大厅里等着带我们去吃饭呢!”
餐厅设在招待所二楼。
厚重的柚色圆桌,关节位置用三角形铁片加固过的椅子,一股单位食堂特有的食物陈腐气味扑面而来。女人带着三人走到墙角亮着灯的那张桌子旁边,安排他们坐下,按照顺序上了茶水,然后走进后厨交代了几句,出来对赵轩庭说:“我们领导交代过,你们的伙食标准是四菜一汤。”
赵轩庭点点头。这倒是没有问题。国家对贪腐这块抓得很严,尤其是招待消费方面,制订了专项标准文件。上面规定了依据,当然要照章执行。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
一盘炒芭蕉花,一盘麻婆豆腐,一盘家常肉片,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汤是青菜豆腐,很大的一个白瓷盆,只是豆腐数量不多,里面飘着几片菜叶。
那女人给他们端上一盆米饭,然后对赵轩庭说:“房间号你们都知道的,吃完饭就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会有人过来找你们。就这样吧!”
赵轩庭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点点头:“辛苦你了,谢谢!”
女人刻板的面孔终于变得缓和,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赵轩庭从盘子里夹起一块肉片,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回答:“好的,好的,再见啊!”
看着女人的身影在餐厅门口消失,李铭长长呼了口气,目光落到餐桌上,摇摇头,疑惑地问:“怎么会安排我们住这种地方?我不是说条件不好,可是这种招待所……恐怕自治区政府自己的人都不愿意住吧?”
谢浩然用力嚼着炒芭蕉花。这些事情他不方便插嘴,只是饭菜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尤其是这盘炒芭蕉花,虽说是景纳自治区的当地风味菜,可是味道有些苦涩,菜的纤维很粗,吃在嘴里很塞牙。
赵轩庭倒是很随和,他笑着用筷子点了点摆在面前的西红柿炒鸡蛋:“今天晚了,就随便吃点儿。尤其是小李,开了一整天的车,很累了,晚上早点儿睡。有什么问题,明天见了接待的人再说。我估计这女的也是临时安排过来招呼我们,人家一直等到现在,也不容易。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出差嘛,这些事情在所难免,比起以前我和我老师支援“西北三线建设”的时候,现在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谢浩然与李铭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笑了。
“等会回房间拍几张照片,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有住这么古老招待所的机会了。”
赵轩庭说着,给自己碗里盛上米饭,笑道:“我是滇南本地人,以前在首都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有个当地同学。首都人嘛,有种本能的傲气。滇南本来就是全国落后省份,而且还是多民族聚集区。那同学经常嘲笑我,问我:你们滇南人是不是骑着大象上街啊?”
谢浩然被勾起了兴趣:“赵老师你怎么回答?”
赵轩庭一本正经地说:“我告诉他的确是骑大象,而起还是一人两头,家家户户都有。还有就是我们这边出远门从来不坐飞机,都是随手在家门口抓几只孔雀,用绳子扎住孔雀腿,朝屁股上抽几鞭子,孔雀就会带你飞上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谢浩然“噗嗤”笑出了声。
“这当然是玩笑话。”
赵轩庭很有幽默感:“那时候我在大学里,八个人住一间宿舍。睡我上铺的那家伙卫生习惯不好,经常不洗脚。冬天忍忍也就过去了,夏天简直臭得要命。偏偏他自己大大咧咧,说了很多遍都不听。又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趁着外出聚会喝酒的时候跟他说:你知道我是滇南人,知道滇南是边疆省份,那么,你应该知道我们那边有很多少数民族,对吧?”
“我那同学点点头,说是的。然后我又说,你应该知道,国家对少数民族的政策是不一样的。计划生育管不到我们头上,而且我们还有一些特权,这个知道吧?”
李铭也被吸引住了,问:“然后呢?”
赵轩庭继续道:“他当然回答说“是”。接下来,我就很严肃的告诉他:我们滇南的少数民族很彪悍,抗日战争那会儿,杀过很多小鬼子。国家为了奖励我们,就让我们保留了少数民族的特制武器。你看看现在到处都在管制刀具,但是我们边疆地区的人就能保留火枪,还有长刀。嘿嘿嘿嘿……武器当然是用来杀人的,不瞒你说,我们少数民族杀人不犯法,因为国家每年都给我五个“杀人名额”。”
说着,赵轩庭伸出右手,张开手指:“当时我就对那个同学说:我今年的“杀人名额”只用了两个,还剩下三个。换句话说,今年我还可以再杀三个人,警察也拿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