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保持着足够的礼节,目光和表情却明明白白告诉甘林珠各种隐藏的含义。
这是一个充满欲望的时代,她也不是三贞九烈的女人。尤其是结了婚,在那种事情上就更不会禁锢自己的思想。
真正是摆在面前的机会啊!
如果我没有那么胖,如果我仍然保持着少女时代的曼妙身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
这绝对不是毫无依据的空想。那是自己的老同学,还是一直暗恋自己的男人。只要他愿意,自己肯定可以离开学校,朝着上层空间发展。请注意,这绝对不是什么交易,而是未能圆满爱情的另类弥补方式。我不会要求你离婚,也绝对不会跟你结婚。但只要我看中了你,肯定会给你足够的好处。“帮忙”的概念太多了,除了金钱,还有职位。反正国家是我们的,教师升职成为官员也不是什么新闻。
前提是,你得拥有让我看中的资本。
甘林珠开始练习长跑,练习瑜伽。减肥计划效果不错,半年时间,她瘦了近十公斤。
她最近的生活很有规律。除了食物方面的自我束缚,甘林珠每天都起得很早。学校一直开设第二课堂,学生可以参加各种兴趣小组,音乐教室旁边的小会议室被腾出来充作舞蹈练功房。面积不大,仅够容纳十几个学生训练。甘林珠之所以早早来到学校,就是赶在上课前练习瑜伽。每天半小时,足够了。
她很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被别人打扰。
甘林珠瞥了一眼苏芷兰:“我现在要出去,有什么事情等到第一节下课后再说把!”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开壁橱,从里面拿出装有瑜伽服的塑料袋,转身就要走出房间。
谢浩然侧过身子,拦住她的去路,明亮的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甘老师,现在还早,你有足够的时间听我说话,然后解决问题。”
甘林珠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从未有学生家长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忘了,只记得从自己来到学校工作以后,无论任何一位学生家长见了自己,都会给予足够的尊敬。甚至还会弯着腰,保持着一副谦卑的表情。当然强势的家长也有,可那些人要么身份尊贵,家资亿万;要么就是执掌权势,根本不会把自己区区一个老师放在眼里。
苏芷兰的家庭情况甘林珠很清楚。用“穷鬼”来形容也绝不过分。这孩子父亲死得早,家里只有她妈妈在外面工作。微薄的收入除了要供养家中老人,还要抚养两个孩子。
这在甘林珠看来简直就是自讨苦吃。没钱干嘛还要养两个孩子?没钱为什么要给两个孩子上学?早早辍学回家做事有什么不好?上学本来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既然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要逆水行舟。要知道,人生未来可不是单凭学习成绩优异就能成功。家世与财富至关重要,远远超过了孩子的学习能力。
她不喜欢苏芷兰。原因很简单:全班那么多学生,每逢中秋、国庆、过年,家长们或多或少都会对自己有所“表示”。家乐福沃尔玛的购物卡、包装精美的点心礼品、有关系的家长会主动帮着自己从国外代购各种东西,而且收费合理……林林总总加起来,每次年节,礼品总价值也在几万块以上。
上面一直三令五申严禁教师收受礼金。但是这种事情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家长不说,就没人下来查。可如果你家长不给,天知道自家孩子在学校里会被老师怎么收拾。
甘林珠并不觉得收钱是一种错误。东西收的多了,也就变得习以为常。像苏芷兰这种从未给过自己好处的学生,自然就会边缘化。
偏偏现在她带着一个所谓的“表哥”找上门来。看这家伙的样子,显然是要耽误自己的锻炼时间。
无名鬼火从甘林珠脑子里“嗖”的一下蹿上来。她用力抓紧手里的瑜伽服,眉头倒竖,骤然提高音量:“我已经说了,有什么事情等到第一节下课后再说。我现在很忙,我要处理教案,还要给学生准备早自习,耽误了上课是不是你来负责?”
谢浩然脸上挂着淡淡笑容,他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注视着满面怒容的甘林珠,话语当中丝毫没有之前的礼貌成分:“如果你现在走出这个房间,教育局那边很快就收到关于你的举报信。甘老师,喜欢运动是好事,但你得分分时间,分分场合。”
甘林珠微怔片刻,千万种情绪瞬间压倒了怒火。她深深吸了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用不善的目光盯着谢浩然,冷冷地问:“你想跟我谈什么?”
她每天早上在学校舞蹈教室里练习瑜伽不是什么秘密。有人对此不满,也有人到校长那里告过状。但甘林珠对此振振有词:我没有因此耽误工作,也没有拖延上课时间。
如果谢浩然以“拒绝与家长解决学生问题”为借口,往上面参自己一本,下场光是想想就很糟糕。
无论如何,甘林珠都要按捺住火气。
谢浩然侧过身子,握住苏芷兰的手,说话直截了当:“甘老师,上个星期五,苏芷兰的自行车被她班上一个叫曲艳萍的学生抢了。”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甘林珠说话速度非常快,她想要三言两语把事情解决。制订好的减肥计划容不得缩减,每天耽误一点点,累计下来就会导致前功尽弃。谈与不谈是两码事情,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时间很宝贵,绝对不能浪费在学生家长身上。总之,无论任何事情,只要含含糊糊答应下来就行。至于事后该怎么解决,到时候再说。
谢浩然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这样被打断的感觉很糟糕。面色略微阴沉,他再次开口,耐心地说:“毕竟是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应该很好解决。甘老师,这件事情……”
“好了我知道了。等会儿下课的时候,我会找曲艳萍过来了解情况。”
说着,甘林珠站起来,毫不客气下着逐客令:“现在还早,教室里没人,就这样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就这样吧!”
她一直惦记着每天早上半小时的瑜伽练习。
谢浩然平静地站起来,认真地说:“好吧!那我等着甘老师你的处理结果。”
憎恨与暴虐不是这世界的永恒主调。给别人以机会也是一种处理方式。谢浩然刚从高中毕业,对于“教师”,他依然留有足够的尊敬。
既然甘林珠说了会解决问题,就应该相信她。
……
中午十二点半,苏芷兰走出学校大门,看到站在一群学生家长中间,对自己露出微笑的谢浩然。
泽州三十七中的学生午餐可以在食堂里解决,也可以在附近的餐馆里腰上一份面条,或者炒饭。总之,看各人喜欢,校方并不强行要求所有人必须在食堂里吃饭。
谢浩然在旁边小饭馆里要了一份鱼香肉丝配饭。看着苏芷兰满头大汗吃着,他微笑着问:“早上那件事情,你们老师后来怎么说?”
苏芷兰拿着筷子的右手僵住了。她闷闷不乐地摇摇头:“甘老师没找过曲艳萍,一直没有。”
谢浩然眼睛里带上了一丝冷意,脸上却把保持微笑。他拍了拍苏芷兰的肩膀,劝道:“她可能是事情太多忘记了。这样吧!吃完饭回去,你到办公室找到她,把自行车的事情再说一遍。”
苏芷兰懂事地点点头:“好的,我吃完饭就去找甘老师。”
……
下午放学,谢浩然从一大群学生中间看到了苏芷兰。她低着头,走得很慢,心不在焉。
看到她的样子,谢浩然已经对事情经过推测出了大半部分。他走过去,帮着苏芷兰背起沉重的书包,笑呵呵地问:“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苏芷兰一言不发。
直到两个人走出很远,她才停下脚步,低着头,神情阴郁地说:“博表哥,甘老师不相信我。”
谢浩然把肩上的书包换了一边背上:“那件事情,她没帮你解决?”
苏芷兰的神情很是复杂:“我中午去找过甘老师,她当时就带着我找到曲艳萍。”
“然后呢?”
“曲艳萍说她没抢我的车,还说那辆自行车是她新买的。”
“就这样?”
“嗯……”
感觉苏芷兰基本上是自暴自弃。
她本来就不擅长反抗,也没有反抗的资本。
谢浩然蹲下身子,双手向上扶住苏芷兰的肩膀,注视着她那双充满无数灰暗的眼睛,认真地说:“听着,这不是正确的处理方法。”
苏芷兰的声音依然低沉:“那……该怎么办?”
谢浩然的声音沉稳有力:“既然被欺负了,就必须以最凶狠的样子打回去。不要怕受伤,不要怕承担责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你怕了,别人就会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可如果从一开始就把她拽下来,把她打得连她妈都认不出来,以后她见了你只会躲开,又多远跑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