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如今情势颇急,叶开也没断了每日必行的静坐之功。
此时距离血盟修士来援,又过了整整两个日夜。
这日晨曦,他悠悠从入静中醒来。
目光透亮,心神具清。
栖霞派出品的疗伤丹效果着实不差,时至今日,他的伤势已然全复。而另一间静室之内,屈立行的伤势也好了大半。
叶开端坐在榻上,心中梳理着诸事。
从刚入杨吴城到此刻,事无巨细,一一想过,看看自己是否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未曾发现,或是筹谋有何疏忽之处。
想了片刻,他嘴角微微一笑。
除了夕红砂的突然失踪有些匪夷所思之外,一切都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在发展。
当日与屈立行所言的计划已经接近尾声。
说来这计划也颇为简单,无非是围绕着保存自身安全,拖延离岛计划,传讯广乘来援,这三点来进行谋划。
只是实施起来却也颇费了一些手脚和功夫。
日日与屈立行分别潜藏,蹲守公羊府和夕家别院等待对方传讯这种辛苦活计不说,光光是如何不露痕迹的传出那份谣言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如今这谣言的后续威力已经在体现出来。
自从血盟来人,并且加固的封禁之阵以后,这两天来原本便心魂不定的杨吴城修士更是人心惶惶,深怕千幻童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在这种情况下,据屈立行的探查,自从上次千幻童子抓捕修士之后,这杨吴城各色修士已然互相串联,暗暗组成了一个联合。而在这两天之内,这个联合势力已经数次对公羊府中传信质问。
只是他们却未曾从公羊府得到一丝回应,在这之后,他们又组织了几次对公羊府试探冲击以及一次对封禁之阵的攻击。只是这些修士中最高者也不过还丹境,轻松便被血盟修士打退。但是这也牵扯住了血盟修士不少的精力与注意。
这番变故与叶开和屈立行隐藏在其中推波助澜是分不开的,包括之前煽动修士对抗千幻童子的抓捕,其中也有他们二人的身影。
而这一切的关键便是屈立行的那奇特的换颜掩气之法。自从知道屈立行的这一手之后,叶开的诸般谋划都是以此为核心才得以实施。
是以他前日对屈立行所言的感谢之语并非虚言,而是真心实情。虽说若是撇了屈立行的这一手段,叶开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却未必会如此顺遂。
“手段颇为玄妙,人却也不坏,倒是值得相交。”叶开心中轻轻暗道。
想起今日屈立行有些急切的模样,叶开轻轻一笑。如今距离那离岛计划发动之期只剩两日,广乘派的来援却依旧未至,屈立行有些坐不住了,白日里便不可避免的表现一丝急切。
只是叶开心中却是分外安静。
其实从那日知道这离岛计划开始,他心中便出现了一个疑问。
离岛计划太恐怖了。
人力动地脉,以地脉改天势,以天势动灵机。
这计划若是成了,整个南苍洲都要震荡,广乘派必将损失惨重,根基都要被动摇。
但是正因为这计划太恐怖,却让叶开心中生疑。
广乘派能够屹立巍巍数万载,当真会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做出如此手脚?还是如此恐怖的手脚?
叶开心中却是不信的。
只是这考量终究只是凭白揣测,无法宣之于口。
而且叶开也不是寄希望于飘渺的性格,便也只将这疑惑压下,认真应对面前的变故,是以才有之后一系列的动作。
此刻他早已决定,若是广乘派及时赶来,那便最好,以他此次的表现,事成之后,考功簿上浓笔涂抹已是少不了的了。若是此中出了变故,这离岛计划当真顺利实施,那他之前的金剑传书便也是完成了此次出山领取的探查任务,而且不管情势如何,他也有保存自己的方法,只是这办法有些……
他早已预谋好后路,如今进退皆是无虞。
是以此时此刻,他心中分外安定,外面疾风骤雨,他却有如稳坐高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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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心中思绪纷飞之时,一艘精金作顶,白玉为壁的浩大金殿,已然出现相州与离州的交界之处。
万丈高空之中。
金殿之外,万鸣洲凝立正中,目光深邃,在他身后,身旁,人影攒动。
金殿之内,左盛丘和一位女子正对座弈棋。
一个青衣小童在二人身旁侍立观看着。
一位玄衣道人在旁边不远处的案几之上饮着茶水。
左盛丘执白而行,一子落下,将黑子一条大龙尽数屠尽。
“这弈棋之道,执黑先行,固然占了先机,但要是否能笑到最后却也未必。”左盛丘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筒,笑眯眯的说道。
“掌门的棋术,自然是我所不及的。”女子也不反驳,只是轻轻伸手将棋子收拢。
“海师叔棋术是差些,但是你这天察地听的神通怕数尽九洲也少有人及。”对于这女子的夸奖,左盛丘也不客气,直接生受了,又缓缓的说道。
这海姓女子微微一笑,又轻声说道:“大周天覆地锁灵阵,这般大的手笔有多少年没见了?眼见它点滴汇聚,终于成型,真要破坏还真有些舍不得。”
这女子也说不上美,只是眉目间却自有一股森严之意,凛然不可犯。便是笑起来,也难改那一丝肃然的气势。
“既然舍不得,那便让他发动便是,正好让我在这灵机贫瘠的南苍牛尾之地点上一记。你们两位虚尊把我带上,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偏要打什么哑谜。”
二人声旁的青衣小童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这跳脱的性子除了照心童子还有何人,听其所言,这海姓女子竟也是一位虚尊!
海虚尊双目一扬,朝着照心童子瞟去,丹唇轻启:“又要你多嘴。”
她说话并不严厉,但是照心童子却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经历,猛然一个哆嗦,急忙拿手捂住嘴巴。
“照心前辈说得倒也不错。”
这时,左盛丘轻声说道。
“不妥,那日我在你云府之内小坐,亦观过那金剑传书。这金剑传书虽然有些多余,但亦无法抹杀那传书的弟子的一片拳拳之心,有勇皆谋之功。此刻这弟子定然还在其中,若是任凭那周天绝阵发动,天翻地覆之下,岂有完卵?这弟子如岂不危险?我广乘悠悠数外载,从没有主动牺牲弟子的先例,何况是这般优秀的弟子?我不同意。除非我们能先将其接了出来,只是……”海虚尊眉头一皱,坚定言道。
“师叔稍定,莫非不见接引前辈在此?不错,按照我等与那处的约定,不至大劫,非涉生死,虚尊不得在九洲本陆之上出手,只是接引前辈可不是虚尊。而且凭他那手段,接个人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左盛丘微微抬手,朝那背向他们的玄衣道人一指,笑着说道。
“接引前辈?”海虚尊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可是接引前辈早有誓言,不会在山门之外出手……除非…不对…奇怪……?”
海虚尊还未说完,便陡然住口,双目闪动,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左盛丘朝着接引看去,目光微微闪动,他此番言语作为,未尝不是一阵试探,毕竟……
接引真人正背朝他们饮茶,此刻茶杯正端到嘴间,听得他们说完,手却微微一滞,嘴巴微微张了张,却未尝有话语传出。
沉默片刻,一个声音终究还是悠悠响起。
“这少年……身上有我一道分神,便是此阵发动,亦可保他无虞,你们……放手施为便是。”
这话入耳。
左盛丘微微一叹,蕴味难明。
海虚尊面露恍然,眼神闪动。
照心童子开心大笑,前俯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