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以北,远山、树林。
数道身影借着黎明的刹那在步行,躲躲藏藏,他们手里都有刀枪,不像是普通人,为首的是一位老人,胡须染着点点血迹已干。
此时的大地上,山林间,汴梁周围的村寨已被女真人毁去,大地上满是无人收敛的尸体,暗红干涸的血迹和泥土混成一种妖异的颜色。他们一路从北边过来,所过的每一处,越来越多的尸体在视野中铺呈,蔓延不断,老人的、小孩的、赤裸的,越来越多。
“此处离女真军营不远了....再往前就是汴梁。”
“看情况,女真人似乎并没有打破汴梁.....要不要入城看看。”
“还是问问周师父吧。”说话的男子,随即将目光望向几步之遥蹲在前面的老人。
老人一动未动看着满地的尸体,苍老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喉结滚动的片刻,他眼里闪过凄凉悲戚,随后他摇摇头。
“村里还有许多人等着救命的食物....我们出来就是要到处找找....然后回去,汴梁那边我们过去又救得几个.....人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事情吧。”
他望了望汴梁的方向,然后放弃了最初的打算。原本他游历江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武道一途更近一步,但不久女真南下武朝,势如破竹的打过来,他照着本心,一路杀了许多女真斥候,也救下不少战场中的老弱妇孺。
而得如今,他更加走不开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教了几个青年粗糙的功夫,出没女真斥候的地区找一些食物带回去,毕竟百十人几乎已经周边的树皮草根都吃光了.....再不走远一点,村里就会死人。
苍天啊!还给不给人一点活路了!
老人的视线挪动,看到一个孩子尸体夹在不远的石头缝里,已经长出了蛆虫,他微微张开了嘴,无声的喊出来。
“周师父你看那边,有女真人!”有人压低声音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颗树附近。
晨光洒开,照亮了视线,老人眼睛凝了一下,那边一个女真斥候在游荡,马背上似乎还驮着一个人,然后放在了地上,跟着开始脱去裤子.....
“救人——”
老人低沉的声音,如同一道响雷,声音出来的瞬间,身影陡然从乱石堆中冲了出去,身边的其余几人尚未反应过来,老人的拳头已经轰了过去。
在他们的视线中,那名女真斥候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嘭的一下撞在树身上,叶子簌簌的往下掉的同时,老人已经抱起了那道身影,冲他们招手。
几人过去,被老人抱着的事一名女子,肩上的布料破开一道口子,血已经凝固了,老人叹口气:“尚还有气息,那女真蛮子不知是从哪里掠来的女子想要糟蹋,我等同未汉人不能见死不救,你们把那匹战马牵上,我们回去把它杀了,应该能撑上一阵。”
“也不知你家人在哪....造孽的世道!”这位老人再次叹口气。
剩余几人却不管那些,牵过马匹,又在女真斥候身上搜刮了些干粮,取过兵器,高兴的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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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女真人押送大量的俘虏、掳来的财物开始踏上返途,开春之时一路打下来,兵临武朝京师,大军所过之处搜刮的俘虏、财物在之前已经有一部分送回了国内,而就算此刻,从军营中带出的俘虏仍是一个巨大到让人心惊的数字。
光是空荡荡的军营里留下的妇人尸体就足亦说明一切,浩浩荡荡几万乃至十多万武朝平民如同猪狗般用绳子牵引着一路前行,途中每日都会有尸体不断的被丢弃出来暴尸荒野,其中大多都是被凌.虐而死的女子。
浩浩荡荡的北归队伍最前端,远离悲痛绝望的氛围,是一面金色皇旗在迎风烈烈的招展,大旗下,华贵的马车摇摇晃晃间,纵横捭阖,戎马一生的狼王倒下了。
“宗望说的那人....如何厉害,你....信吗?”老人随着马车躺在软塌上摇晃着,言语虚弱,断断续续的。
软塌前跪坐的身躯乃是完颜阇母,“宗望应该不会说谎,而那人却是厉害.....”
完颜阿骨打想抬起手臂,但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看着布帘偶尔卷起,投进来的阳光,合上眼帘,又艰难的睁开。
“....想知道...对方和朕谈了什么吗.....朕从未遇到像这样.....胆大妄为的人....”老人嘴角弧出笑意,“....他不想让朕传位给朕的儿子.....很有意思的想法.....那个...无根的人居然不让朕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他说只要敢传位....他就杀了他们....眼下....如果宗望没有说谎,说不得他能做到。”
完颜阇母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
“不要那种表情.....”完颜阿骨打挪动下手掌拍拍这位大将的手背,“女真的皇,岂能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只是那人的话启发了朕而已....”
“....儿子们太优秀了也不是多好的事。”
“可皇位只有一个啊.....”
老人的声音很低沉,带着虚弱却又不可拒绝的声音,“传给谁呢.....其他人都不会甘心的啊....我女真好不容易站到如今地位....根基还不稳的....若是内乱起来....会步契丹后尘。”
拍在完颜阇母手背上的那只衰老到极致的手收了回去,“所以....给吴乞买,他能压下朕的几个儿子,待过个几年.....他也老的不行了,再让出来传给其中最优秀的人.....”
完颜阇母沉默的点点头,看着即将逝去的老人,神色带着感伤。
“把...车帘拉开,让朕再看看这世间的景色。”
窗外的朝阳犹如天上的卷帘洒在他的脸上,感受到温度的老人在这个清晨安详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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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动温暖的光吹过汴梁,女真退去的消息已经传开,无数百姓奔向街头从悲恸中脱离出来,喜极而泣在街上欢庆。
然而不久之后,延福宫里,传来曹震淳嚎啕大哭,他扑在龙榻前,哭声引来无数人在殿外聚集,在那一天,这条消息从皇城中传出,传遍全城。
武朝的皇帝突然死在了榻上。
蔡京此时正写在一副字,听到这消息时,狼毫在他手中‘噹’的一声落地,之后急忙命人准备马车赶往皇宫。消息还在飞,童贯听到消息时,惊的从榻上掉了下来,爬起时,他惊悚的望向白府的方向。
随后,他赶向皇城,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吏不管能不能站到朝堂的,都在朝皇宫过去。
毕竟皇帝死了。
....
在离汴梁两三百里的北边,大山围绕的地方。
有人冲了出来,“周师父....她醒了,那女的醒了。”
正在磨草药的老人望过来,欣慰的点点头,放下手头的活计,然后朝屋里进去,天光开始落下,旧的一天过去,新的一天就在黑暗后来临。
周而复始。
PS:三更,然后这卷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