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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浮雪》正文——————————
他想过许多可能。
受困、屠杀、劫掠、逃亡,天灾人祸,流血漂橹。
史艳文还以为自己好歹有个温馨的归处,现在发现,那说不定只是幻梦一场。
“聚魂庄?”屈世途想了半天,“苦境那么大,叫这个名字的地方也没下十个了吧?你突然叫我想,我这也……”
史艳文暗自叹息,“抱歉,是艳文刁难了。”
“这也不是你的错,只是仅靠一个梦,我们也难以确定……”话音未落,屈世途突然眼睛一亮,看向一旁,“神思啊,你对这名字可有印象?”
史艳文看向浮在空中的神思,他原本早起便迫不及待想回村,但仅凭一个梦和一个神似的声音来判定村里有危险,似乎又太过莫名,而且老人口中的“聚魂庄”,他从未听过,记忆中的小村庄和乐宁静,也只道是百年老村,不曾听过什么具体的名字。
神思似是走了神,或许是在思考阎王之事,待屈世途又问了一遍才道,“不曾听过。”
“……毫无线索么。”
看来,是不回不行了。
屈世途看他一脸沉重,不用细思便知他在作何打算,“你可是想要回去?”
史艳文点点头,“村民于艳文有恩,若真是他们以不知何种方法向我求助,那艳文不能不管。”且于书楼之中,他已算获益匪浅,再看下去也寻不出什么特别的,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你既已决定我也不好阻你,但素还真应该不久便可回来,你不与他见一面再走吗?”
“不必了,”史艳文敛眸,“日后有缘,自会再见,况且人命关天,哪怕只是一个错觉,艳文也不敢轻忽。”
话已至此,再多阻止,便是有意平添芥蒂了,屈世途起身,“你在此等我片刻,我拿些东西给你,若有困难,或许用得上。”
史艳文本因那梦中之音心有惴惴,哪怕真是他的多心,怎样也总比不放心好,只是自己亦不知前路如何,何况这世界的角逐也实非他所熟悉,此刻倒也没有拒绝,“那艳文在此,先多谢先生了。”
屈世途笑着冲他摆摆手,“还不一定有用,你也不必道谢,那些东西也不是我准备的,你要谢啊,等哪天看见素还真再谢吧。”
素还真为我准备的?史艳文默然,看来他已经料到自己快要离开,难怪昨日要邀他下山……
屈世途一离开,场面也就冷了下来。齐天变和几个孩子在五莲台玩猜枚,离开时告别便可,至于神思,史艳文看了看他,他心有挂念自然不好叨扰,便只好继续沉默。
不曾想神思突然飘到了他肩上,也是不发一语。
史艳文眨了下眼睛,“神思?”
神思道,“无事,我歇歇。”半晌再次飘离。
“……”
屈世途正好拿了东西出来,也没注意史艳文的眼神,径自将东西递给了他,“这是封举荐信,凡是与素还真交好之人,你将此信给他,能帮上忙的自会尽力帮你。这片金叶子还是给你,有了它你可自有出入琉璃仙境与千云谷中的……呃,推松岩你知道在哪吧?”
“……知道,”史艳文看着金叶子发了一下呆,“艳文在书楼里看过。”
屈世途点点头,“也是,这书楼的书你都看完了,这些地方总不至于全然不知。这琉璃仙境毕竟是非多,过些时日我们也会离开,你在外行走也需个固定居所,那推松岩如今少有人去,地形也好,还有天然阵法守护,比这里安全多了。”
史艳文垂下头,“嗯。”
“还有这两瓶丹药,救命用的,左边的解毒,右边的抑伤,”说着将药瓶放进史艳文手里,按了按,略有些语重心长,“不过你只是寻找记忆,能不沾染的麻烦切莫沾染,切记,切记。”
史艳文张了张嘴,似是欲言又止,将手中的东西珍重收好,顿了顿,“艳文记得,一定记得。”
“唉……”屈世途叹了口气,“我听说你那村子也远,又要赶路,我就不多留你了,你早些动身,傍晚尽量避开成群结队的人,尤其是穿红衣的,若是遇上赤王的手下,不要硬拼,懂吗?”
他说的太过郑重其事,史艳文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睫微颤。
“嗯?”屈世途愣了一下,“怎么了?”
“无,”史艳文抬起头,温柔的笑意弥漫开来,“艳文自会小心谨慎,劳屈管家挂怀。”
屈世途一愣,突然明白了过来,神色有些无奈,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一路小心,若是突生意外反应不及,就将金叶子捏碎,可留片刻逃生之机。”
史艳文轻轻的嗯了一声,退身行礼,谦逊道别,“多谢管家数日关怀,就此一别,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会再见的。
少顷,人影渐远,屈世途仍站在原地,看着与几个孩子说话的年轻人,久久难言。
史艳文的道别极其真心,眼里的动容让人既感动又感慨,但这样也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没告诉史艳文,那片金叶子,除了作为钥匙与阻击的功能,还能用来跟踪,一方面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另一方面……
他实在不知道素还真的用意,以清香白莲之能,即便忧心也不需用这种招数,还准备了金叶子和丹药,以及那封信件,倒更像是保护。
只是,准备的如此充分,关怀地保护的有些过分了,简直莫名其妙。
轻轻摇头,屈世途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外面的孩童声响尚在,衬的屋里寂静非常,唯有一束光团停在桌上闪闪发亮,“我说,神思啊,你今天格外安静,怎么,这么担心素还真?”
“嗯……”
屈世途险些跳了起来,“你‘嗯’是什么意思?难道素还真有危险?”
“不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屈世途总觉得那句“不是”有些惋惜的味道,“那史艳文,有些特殊。”
“史艳文?”屈世途惊讶地看他一眼,“他怎么了?”
神思迟疑道,“先前没注意,今早看他醒时的冰冷方才想起,他的状态,不大像完全的活人。”
屈世途挑眉,“你总不会跟我说,他是借尸还魂的僵尸吧?”
“他的魂,很破碎。”
“啊?”
“而且,还在不断破碎,即便很细微。”
……
史艳文来时是乘小船顺流而下,来时自然也该是如此。
他去了集市,不过集市也没多少人,即便有,看见史艳文也避如蛇蝎,无人驻足,如今时局混乱,他们总怕会惹祸上身的,不过也因此,河边空下的小船也很多。史艳文挑了一辆稍好的,比他来时那个多了一个篷,还可遮风避雨,仍坐在船尾,凭着内力逆流而上。
从村子里出来,他花了数日,这回回去,却不敢用这么多时间。
不过想归想,现实却不是想想就能如愿的,史艳文没想到回去用的时间,比他出来时的时间,多了太久、太久。
久的让人绝望。
第一日,行至一半,河水冻结,史艳文弃舟而行。
第二日至第六日,所行不过数十里,其间掩埋尸体无数。
第七日,河面冰裂,河道不知何故分岔,史艳文沉吟踌躇,而后挑错了路。
第八日,偶遇红衣属兵杀伐无辜,大战一场,未负伤。
第九日,史艳文回到河岔口,再次挑错了路。
第十日,史艳文第三次来回河岔口,这次终于选了正确的路。
第十三日,史艳文回到村口,旧坟刀兵仍在,房屋村民,尽数不见,惊坐一日。
第十四日,史艳文又去了那座荒山,途径刀削斧砍的山壁,矗立半晌,再临青山,毫无人息。
第十五日,史艳文去了附近集市打听,奈何集市寂寥,打听所得,皆未曾听闻此间生灵。
村民是否安全,他们去了哪里,人走还好解释,为何房屋一概没有,看不到一点居住的曾经,好像从未存在过。
什么都没有,怎么都没有了。
好像一场幻觉。
可他在这里当了两年的教书先生,村口的王婶给他送了两年的瓜果,他给孩子们折了两年的草编,他在这里用了两年才让自己恢复正常。
史艳文头疼地跑到了村外,天旋地转地看不清东西,脑子里好像翻江倒海一般。他险些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梦到了两年的惊魂未定,只是一场梦,比他日日所留噩梦同样,在现实中毫无痕迹。
甚至,比他梦中的噩梦,还要恐怖,还要荒谬。
史艳文的情况不妙,那些噩梦中的虚幻无力感突临现实,手脚冰凉又僵硬,茫然地沿着小路一步一顿,漫无目的,不知要去往何处。
——我们知晓先生非是池中之物,但请先生保重,若能平安,日后定要回来看看,这……我们就不挽留了,告辞。
现在,他要回哪里去看?这片荒草丛生的废弃之地吗?
走了半日,又不甘心地往回绕。
两年前他神志不清尚可以在那山上逡巡一月,两年后,不过一时的心乱,发泄之后,他自认可以冷静地看待所有惊变,史艳文绝不会落荒而逃。
这次他看的很仔细,搬开碎石,拨开野草,地面凹凸不平,没有人为踏足的痕迹,村口原有的一棵大树仍旧在那,刀兵矮坟、绝壁天堑无一不证明了那两年不是一场梦,那些人是真实存在过。
可他们为何会消失不见,且痕迹清理的如此干净,史艳文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与一群幽魂共居,不过下一瞬就推翻了这荒唐的想法,若说史艳文非此界之人,察觉不出或可说正常,但素还真来此半日,怎么也不会辨认不出。
他在那里待了数天,一如当初从山上下来一样——毫无所得。
“聚魂庄……”
史艳文蓦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太过明显反而让人忽视的事。
这村里的人很排外,素还真以无害姿态来此时尚且险被驱逐而出,可当初自己初来此村时,为何他们却轻而易举甚至堪称热情地接纳了他,还将村里最好的房子给了他?
就好像,他们本就认识“史艳文”一般。
思及此,史艳文便莫名浑身发寒。
至月末,史艳文终于放弃,面色沉重地失望离开,他仍是没有找到村子的一丁点线索。无法,只能寻人帮忙。
只是不过一月,再入世,武林竟又是另一番地覆天翻。
却说是素还真与赤王合作,借力打力,辗转与阎王交手而在其身上留下一处破绽,又得上次妖市之行,素还真请得一佛缘深重之人,引动旧日另一段佛缘,内外夹击。至此,阎王灭,神思利用五大精灵之力推回黑月,己身消散天地,森狱势力回归黑海,其余几王爱恨纠葛不为外人道,自然无从得知。
又道妖市内斗,罪域出,异识作乱,红冕赤王后受罪念入身,深海主宰现出真身,素还真上次受难便是因其复生,后便几入妖市助其收复故地,此时,正值狼烟烽火。
所幸,战场已渐渐远离苦境。
邪不胜正,阎王之死,势在必得,让史艳文惊讶的是,素还真那次受难,竟真的是生死大劫。
于海滨刑场,被施以献刑,铁具覆面,四肢受困,投入死亡漩涡。
只听他说过是阴错阳差,虚惊一场,史艳文想过他有隐瞒,但没料到他竟是真的死了一次。
难怪那日玉波池的莲花躁动难安异常。
还有许多,只是过于隐蔽,史艳文也无从打听,大致理清了线索便不再多问,仍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数日后,行至一处海湾。
危峰耸立,驻足聆听,潮汐拍打岸边的声音响彻耳边,听起来很让人心静情明,哗哗之声既澎湃又温柔,听了竟然有种昏昏欲睡之感,史艳文在岸边坐下,傍晚的落日被波涛反射入眼,刺得人眼睛有些发疼。
看的久了,站的累了,最后腿都有些僵硬了,茫然间,茕茕孑立之刻,让他莫名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到底还是苦笑一声结尾。
他的记忆里闪过一个画面,那也是一片落日,不过不临潮汐,而是在一座很高大的山峰,山峰似乎有个很出名的名字,可他记不起了,倒是记得上面有座风云碑,不过也记不清长什么样了。
潮汐的催眠声起了效力,他喜欢这自然的声音,便任由自己在这闭目休憩,冥冥中似有浩荡琴声传来,史艳文勾了勾唇角,沉沉睡去。
自然一如既往,他还是陷入了那场噩梦。
梦中没有老人的声音,没有人向他求救,没有任何声音,还是那团迷雾,史艳文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四处走动,他还未动半步,已然再坠万丈深渊。这次即便是在梦里,他也能感觉到一身的冰冷,冷的连挣扎都不想了,任由自己坠落。
还是过了那般时间,史艳文仰头看着遥不可及的地面,那不再是什么地面,而是变成了一条条山脉,正落地时就是一座他熟悉又陌生的山,他也不惊讶,下意识的往远处一望,成排的人群正面色期待又紧张的看着他……
不是什么诡异的画面,第一次望见崖下的场景,他很开心,梦的多了,却无来由地生出一阵惶恐不安,离地面只有数百里之遥时,身侧飘下一丝绒毛,史艳文无奈至极,任由一记熟悉的重击敲在脑后。
他也试过转身,但那东西总从他身后出现,若是前后顾忌,那东西又从头顶出现,好像一只藏在梦境的猛兽,那地面便是他不可入侵的领地,只要他一靠近,那东西就用尽手段阻止他,时时刻刻都不放过他,这次也是一样。
他只能被迫醒来。
只是没想到一醒来,就听见陌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你醒了。”
史艳文半睁着眼睛,眼珠子动了动,脑中沉重的像放了十公斤浆糊,连眼前人的事物都看不清,只能模糊窥得一个背影,紫影抚筝,清冷淡泊。
他调起体内的纯阳内力疏通全身,僵硬打结的手掌撑着石面,终于清醒,哑声问,“你是谁?”
那人停手,肩上的拂尘放至手腕,起身到他身前,走得近了,他才看清那人的面容,柔和冷淡,一身与世无争的气质,衣袖间尽是宁静深远,面无表情的脸上恍惚带着睡意,双眼无时无刻不透着意味深长。
他淡淡道,“十年未见,阁下竟已褪去垂暮老人之影,不知是喜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