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妈妈的到来彻底搅了潘寻嫣的心情,一直到晚上,她都闷闷不乐的,临睡前抱着枕头来到施乔房里:“我要跟你一起睡。”
施乔已经躺下了,笑着往床里面让了让:“上来吧。”
俩人躺着说悄悄话,子时才熄灯。夜里风雨大作,潘寻嫣心里装着事,怎么也睡不着。施乔面朝里已经睡熟了,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小卉摊着手脚躺在屏风外的软榻上,发出细细的鼾声,潘寻嫣蹑手蹑脚地绕过软榻,摸黑坐到圆桌前,倒了杯水慢慢地喝。
雨水冲刷着屋瓦,黑暗中只剩密集的风雨声,潘寻嫣静坐着,感觉自己像一条小船,孤单地飘荡着,不知不觉就落下泪来。
嗒!
窗棂被什么东西击中,发出一声轻响,混在雨夜里并不明显。
嗒!嗒!
又响了两声。
潘寻嫣眉头微皱,发觉了异样,她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凝神细听。
窗上持续不断地响起敲击声,像是有人在叩门似的。
她骇然起身,下意识跑到塌边摇小卉:“醒醒!”
“嫣儿小姐?”小卉稀里糊涂醒过来,“您怎么起来了?”
“嘘——你听!”
嫣儿蹲在塌前,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说话。
嗒!
嗒!
嗒!
敲击声还在继续,小卉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被这诡异的怪声吓出一身冷汗。
“是不是……有鬼啊?”潘寻嫣战战兢兢问。
小卉身板一抖,强作镇定:“哪、哪来的鬼……小姐说子、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去叫小姐!”
俩人扑到床边把施乔摇醒,一左一右挤在施乔身边,惊恐地瞪着窗户。
施乔猝然被叫醒,先是茫然,等听到窗上的声音后,眼神才清明起来。她安抚地拍了拍掐在胳膊上的手,冷静道:“小卉,点灯。”
小卉这才想起来,连忙点亮床头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床前的空间,黑暗叠加的恐怖顿时退散。
“别怕,我去看看。”施乔轻声说,端起油灯,从容地走到窗前,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窗。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要说她最不怕什么,就是鬼了。
大风卷着雨水扑进窗口,她用手拢着灯焰往外看,一颗石子擦着她的肩膀飞进屋里滚落在地板上,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朝她挥了挥手。
施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回头道:“是葛平。”
“葛平?”小卉一愣,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紧接着怒气就从胸口涌上来,“他搞什么!大半夜的装神弄鬼!”
潘寻嫣仍旧提着一颗心:“葛平是谁?”
施乔把油灯放到桌上,回来披了件外衣,并不回答她,而是道:“他马上进来了,你别出来。”然后走到屏风外,端坐到桌前的圆凳上。
葛平戴着斗笠从窗口翻进来,小卉过去关好窗,嫌弃地看了眼被他弄得湿漉漉的地板。
“小姐。”葛平摘下斗笠靠在墙角,叉手行了个礼。
施乔平淡颔首,吩咐小卉:“拿帕子给他擦擦。”
葛平双手接过帕子,低声道谢。等他擦干净脸上头发上的雨水,施乔才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葛平进来才发现屋里还有第四个人,他朝屏风那边看了眼,没吭声。
施乔道:“说吧,没事。”
“是。”葛平看向小卉,这才道,“姑娘在傅家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在角门外买炒货?”
小卉一想到他时时刻刻监视着她们,心里就很不爽,气呼呼道:“对啊,怎样?”
“那个货郎有问题,他只在傅家外的巷子里转悠,出了巷口就收摊,我跟踪过他两次,每次两条街内人就消失,绝对有功夫在身。”
“那他就是有功夫呗。”小卉愣了愣说,“谁规定卖炒货的就不能习武?”
“姑娘没明白小人的意思。”葛平四平八稳道,看向施乔。
施乔支肘靠在桌上,思忖道:“你是说那个货郎用做生意当掩饰接近傅家?”
“是。”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傅家那么多人,私下里有些秘密往来也很正常。”
“起初小人也是这样想,所以跟踪了他两次就算了。”葛平沉声道,声音不大,但在风雨声中仍然很清楚,“可是今天小人亲眼看见他翻进客栈后院跟掌柜的说话。”
“掌柜的?你是说我们这家客栈的掌柜?”施乔始料未及。
“没错,小人趴在墙根下,听到那个货郎吩咐掌柜的把……把您在医馆挨打的事宣扬给客栈里的客人听。”
施乔满脸惊愕,想起白天掌柜的那番说辞,急声问道:“你没听错吧?”
“小人亲耳所闻,绝不会有错。”
施乔拧起眉,甚是不解:“我与那货郎毫无瓜葛,无缘无故的,他为何要坏我的名声?”
她扭头看向小卉,挑眉道,“难道是你买东西没付钱?”
“小姐您说什么呢!”小卉正因葛平的话震惊着,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施乔弯了弯眼睛,一边倒水喝一边淡定地问葛平:“你这时候来见我,想必是已经发现什么猫腻了吧?”
“……是。”葛平大感意外,脊背一挺,垂首道,“那货郎离开客栈后,我跟着他想看看他是什么来历,可惜太着急,跟得有点紧,被他发现了。我一直追到城外,还是让他给逃了……”
说到这儿,他故意放缓语调,瞥向施乔。
施乔用手指在茶杯口划圈,脸上露出好笑的神色:“然后你去了傅家?”
葛平眼睛一瞪,惊讶得合不拢嘴。
小卉扬起下巴,神气道:“我们家小姐聪明着呢,你少在那儿故弄玄虚!”
葛平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看透了,不由悻然:“是,之后小人就去了傅家,在傅家西角门外守到天黑,那个货郎果然又来了。我远远地跟着他从傅家西角门一直绕到东角门,路上他一声不吭,到了东角门外才吆喝起来,没过多久,就有个小厮出来买炒货。我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话,但看得清那小厮的样子,这几日但凡货郎在傅家周围卖炒货,只有这个小厮和小卉姑娘回回必买,我就觉得很奇怪……”
说到这儿,感觉小卉从旁边瞪过来,他自然而然地话音一转,“小卉姑娘心地好,有好东西吃肯定会分给其他丫鬟婆子,每天买倒是很正常,可那个小厮那么频繁地买炒货就不一样了,我猜他就是跟货郎接头的人。”
小卉哼了声,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施乔听完葛平的话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货郎是受傅家的人指使坏我的名声?”
说完不等葛平回答就自己否定了,“不对,流言刚出来时,我们还住在傅家,喻太太纠缠我的时候,幼兰也在场,坏我的名声难免会连累到她,而且我与傅家的人无冤无仇,他们没理由要害我。”
这也是葛平疑惑的地方。
小卉眼睛一滴溜,在旁边猜测道:“药珍堂里人多口杂,不见得是有人故意散布流言。咱们离开傅家后,碍不着他们什么事了,傅家的人怨恨您连累了幼兰小姐,想报复,所以才来客栈搅事。”
施乔摇头:“时间对不上,我记得我们刚到傅家的时候,货郎就在巷子里卖炒货了,可见他和傅家的人在之前就开始联系了,并不是针对我们的。何况以傅家的行事作风,就算心怀怨恨,也不会干这种龌蹉事。”
“啊,那不是傅家人干的,还能是谁?跟货郎接头的不是傅家的小厮吗?”小卉苦恼道。
“住在傅家的不一定就是傅家的人。”施乔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葛平刚才说的话,货郎和小厮在傅家东角门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