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淼淼被困在扶摇山巅无法离去,她只能遥望远空中灵光闪烁,为这场早已过去、却又出现在当下的屠杀伤怀。
她不敢去想象族人是如何一个个战死,不敢想象那些同样年少的护卫,又是如何战战兢兢避开追杀,将他们四个带走藏匿起来。
空中的灵光像是一副瑰丽宏大的图画,似血似火的红光逐渐消失,带着勃勃生机的青色也很快不见,只余下隐匿了魔气成为耀眼白光的攻击,还在远方宣扬着自己一方的胜利。
从此,子家自远古大战后的新一代元婴终究是陨落了。何淼淼明知结局如此,还是忍不住悲痛万分。
她“刚刚”只顾着想要惊动外祖父,做那无用之功试图改变定局。结果还未来得及多看看近在眼前的亲人,时间就已经飞速流逝,她再回不到那场欢欣温馨的小聚中。
扶摇山巅已是一座死城,广场上的双雀浮雕也被高塔延伸来的裂痕毁去,到处都是碎石与崩塌的房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
何淼淼始终不敢去各家木屋看一看,她知道那里会躺着许多族人尸身,他们面对高阶有意的屠城,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余威的冲击即可将他们瞬间抹去。
悲痛与伤感很快化作愤怒,何淼淼紧握着拳头看向小广场,前一刻还满脸笑意地站在那里,目送着心怀不轨的胡不空离去,完全不知此人会给家族带来何等惨烈的结局。
而现在,外祖父已成为胡不空剑下亡魂,临死之际的托付,最终还是被对方彻底抛在脑后。
是什么让胡不空最终心软了片刻,留下她一条小命?何淼淼不知,也不想去猜测。事后的弥补,常年的愧疚,并不是让她忘却仇恨的理由。
她感激胡不空,恨透了涂山空。
破败的小城逐渐模糊,正像是临山镇那般,化作一条飞速流逝的溪水,向着没有尽头的远方而去。
再一次能够清晰视物时,何淼淼看到的正是身着一身黑衣的涂山空。他此刻恢复了真容,带着涂山氏特有的骄矜与傲气,看上去气势非凡。
何淼淼在这两场幻象中受到许多不同情绪的冲击,此刻见到面容熟悉、神情陌生的涂山空,心境竟如止水般平静,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她唯一疑惑的是,现在究竟是何时,这黑黝黝的通道又是何处?
涂山空在黑暗中前行,遇上岔路与转角时没有半分犹豫,他腰间挂着一枚眼熟的令牌,何淼淼从他身后绕到前方仔细一看,立刻忆起这是散修汇堂主的身份令牌。
不仅如此,这令牌还正是她在凌云身上见过的那一枚。
“战堂堂主令怎么在他身上?”何淼淼在这僻静处不敢肆意探出神识,只好再一次绕到他身侧,在他一步步向前时,盯着令牌试图看到后面的字。
“凌云!居然真是她的令牌!”待看清背后的刻字时,何淼淼更加不解,涂山空是如何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到手的?
她心中念头百转,却并未忘记将气息收敛到极致,涂山空还在继续向前。她跟在身后观察了一阵,才发现通道不乏高阶阵法与结界,只因他有令牌在手,通行毫无阻碍。
而她并不真正存在于这段“时间”里,这些屏障于她而言也不真正存在,所以无需跟得太紧也能够行走自如。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间空旷的石室中,这里顶壁镶有照明珠,能够将周围看得一清二楚。
巨大的石室三面墙上皆有四道石门,另一面墙便是来时的通道。涂山空走到第三道石门前,取出凌云的身份令牌镶入石壁凹陷处,厚重的门顿时无声上升,露出里面的石架与正中半人高的石台。
“竟然是散修汇的暗库?”何淼淼在见到石门时就有了猜测,看到石架上大小不一的储物箱,更是确定了这一点。“莫非是来盗宝的?”
何淼淼想起初到沧澜时遇上的热心肠路远,他曾绘声绘色说起沧澜妙贼的三桩盗宝趣事,其中一桩正是有关散修汇的。
“难道那石台上就是破界珠?”何淼淼站在门口并未入内,她看着涂山空径直来到石台,完全不扫石架上的储物箱一眼,心中便有了猜测。
三桩盗宝趣事中最令人惊异的,是他盗走涂山老祖的尸身。
但何淼淼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后,就明白这一桩其实是最容易做到的。反倒是从玄清宗盗走定海珠,与在散修汇盗走破界珠更加困难。
哪怕他擅长易容异形,若是需要,连气息都可以改变,但在玄清宗、散修汇的宝库来去自如,还是寻常修士想都不敢想的事。
何淼淼看着他震袖一挥,让石台上的小盒飘入手中。
盒子里装着一粒明明通体莹白、却散发着五色灵光的珠子,涂山空看到实物微微牵起嘴角,有种松了口气的自在。“终于到手了......区区心魔,到了灵界总能解决!”
他呐呐低声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对自己保证心魔绝不会影响到修途。
何淼淼冷冷注视着他,只觉他充满期待与希望的眼神实在可笑。
现在正是他盗走破界珠,被散修汇的人四处追杀的时候。而过不了多久,或许只是那么一两日,他就会变作白丸试图逃离西方。
谁知正好在逍遥城门口,遇上了从青琅洞天出来的她。比起以破界珠前往灵界求一线生机,弥补子家后人、减轻心中愧疚,反而会让进阶的希望更大。
就算到时候没有收获,破界珠依然在手,他还是能够留有这条退路。
何淼淼并不因此认为他的弥补是出于假意,相反,他很长一段时间的举动都是为了她作想。
何况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复杂的人心如何能以简单的两字概括?
只不过无论他如何弥补,何淼淼都已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绝不会再将他当作普通前辈对待,她不会以剑对恩人,但也绝不会再以笑脸对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