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州转了一圈,张武愣是没找到武馆,连拳击社都没有。
这地方的人基本废了,完全踏上工业道路,江湖不存,只有社会人横行于世,有真功夫者绝灭,估计连武林盟主都不是什么高手。
继续南下进入青州地界,这地方的人都穿长袍,有古风,少见高楼。
武术在这里很兴盛,因为青州出过很多牛掰人物,被帝都的大家族招揽当门客,还有人被封了将军,更有进入征缴大军当供奉的,江湖在这里直接摆在台面上,不像西州那样半开半就,普通人不接触。
随意打听了一下,青州的武术世家不少,最有名的要属罗氏形意,张武寻上门拜访,没什么目的,都是练形意拳的,想交流武学,弄些心得,取长补短嘛。
罗家前些年有老一辈放弃武林盟主的位置,进入帝都深造,闯出了一些名头,导致后辈受益,耳濡目染之下真功诀窍明白得多,前来拜访的人也多,自然就显尊贵,导致门庭若市。
眼瞅着大门处有人在登记,竟然要排队预约才能进罗家的门,张武算是开眼了,这派头真够大,不过比咱南大师还是差一些,要见南凡生得提前一个月预约!
轮到张武时没多想,直接报了南凡生的大名。
那登记的人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赶紧站起来“失敬,失敬,里边请!”
也不管其他人了,直接把张武领进去,好一番招待,然后把罗家的长者叫出来,这才又去忙活。
张武表明拜访之意,罗家长者明白他是南凡生的徒弟时,上来就一句:“你师傅当年可是威风啦,形意门大会上把我们家罗瀚海老祖打得不轻,威风盖世,朋友,您也有南大师的风范啊!”
一听这话,张武受宠若惊,却明白不对劲了,难不成罗家老一辈放弃盟主位置,去帝都深造,是受了南凡生的刺激?
这念头出来,就晓得八九不离十是这样,同时心中发苦,今儿要倒霉!
“朋友,您能来拜访是我们罗家的荣幸,今天招待了几波人,我也累了,不如让徒弟跟你验证一下功夫,互取有无?”罗家长者明白张武的来意,肯定是来窜东西的,交流武学心得非动手不可。
但他和张武不是同辈人,辈分高一筹,以大欺小于理不通,就算干趴张武也属应该,找不回面子,非派同辈人不可。
张武自然点头答应,不必来虚礼,既然一脚踏入是非窝,那就不能耸,更不能弱了南氏形意的名头,师傅挣来名誉,不能丢在我身上。
不过身在人家的地盘,多留心眼是肯定的。
被带入卧室和客厅一体房间里,里面有年轻人正在睡觉,还没开门这年轻人就醒来,直愣愣看着门口的二人。
“瀚风,这是南大师的徒弟,来咱家走访,你和他搭把手!”
罗家长者说完之后,突然轻微的咳嗽了一声,带着怪音,微不可闻,但张武听到了,也明其意,顿时心中一凛,这是让年轻人下狠手,要废他,想从他这儿把长辈丢的威风找回来!
如果张武真被打废,不只他蒙羞,南凡生也跟着受贬低,这事宣扬出去,罗家自然更显尊贵,名头更大,但南凡生可就受辱了。
张武想了很多,跟着罗瀚风来到房间里的空地上,二人对立,先行一礼,彼此带着微笑,就算将要打生打死,但面子上一定得过得去,这不是虚伪,只是让各自脸上不难堪。
房间不大,只是普通人家的样式,就在两人要搭手的时候,张武察觉不对了,在特战营厮混两年,战术理论课不是白学的。
这房间布局大有深奥,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中了诈术!
入门处是八仙桌,再往里就是一片空白地段,张武身后是沙发,左边是柜子,右边是八仙桌,而罗瀚风身后只是一堆杂物,看着占地方,把空间限制住了,但一脚下去就能踩平,左右都是空档,后面几米才是床,活动自如。
这物件的摆放真是别有用心,房间就这么大点地方,罗瀚风先站好位置,他从床上下来,很自然站在杂物前面,你就只能往他对面站,但你身后就是两米长的沙发,两边又受限制,后退就磕沙发角,根本没地方躲,功夫大打折扣。
如果张武心眼不多,根本不会注意这些布局,等你输了之后还觉技不如人,讲人家的功夫高明,心服口服,其实已经中了诈术!
“罗兄,你这房间挺好啊,不过有些显紧张,风水也不流通,你看这个沙发,弄两米长是为了保护我吧?一会儿打起来避免我摔出去,您真是太客气了!”张武呵呵一笑,不搭手了。
“来者是客,更何况南大师高徒,这沙发当然是为了保护您的!”罗瀚风面不改色,伎俩被看破也不慌,心理素质过硬,可见他是老手,这样的场面没少经历。
如果给了一般人,被发现就气急败坏,反应激烈,那可就不好看了,脸面上过不去,还没打呢就先败阵,不是好手。
既然被张武看破伎俩,罗瀚风也潇洒,开口道:“既然这里不好打,咱们就去院子里,请兄指教!”
来到院中,二人手臂互搭,不真打,而是搞对抗,搞推手,高跳、低压、平扒拉,相互吞化,你推我推。
只十秒钟,就见罗瀚风脸色憋得通红,眼眶浮肿,却不能停下动作,只得跟着张武的劲力转动,身体都不由自己使唤了。
就在他要炸肺,嘴里吐血的时候,却见张武小臂微振,往前一哆嗦,罗瀚风直接被弹飞,一口血喷出来,当场休克。
推手看着平淡,其实内在凶险,完全就是身体素质的对抗。
罗家长者在罗瀚风眼眶凸出的时候就急了,却不能上前把张武分开。
人家两人搭手,你贸然上去动手,如果张武把他视作偷袭者,这事传出去罗家会声名尽毁,被江湖人所不耻。
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张武虽然到了化境,心胸开阔,但我又不是修佛的秃子,你要废掉我,你就废吧,我不还手,只为感动你。
刚才要罗瀚风下狠手,还玩诈术,不给你点苦头吃,你以为我是泥捏的?
张武也是身不由己,要为自己的脾气出头,为了心里不膈应,更为不弱南凡生的威风,争强斗狠确实有所收敛,没有直接杀人,但给罗瀚风教训必不可少。
这种作法在他看来很正常,但罗家长者眼里,这种作法就过分了。
人都是只说自己的好,不讲自己的坏,只看别人霸道,出手狠辣,不说自己玩诈术,还要废掉人家。
“张武,你上门拜访竟下如此狠手,打着你师傅的旗号行杀伐之举,今天不给我罗家一个交代,这大门,你别想出去!”罗家长者眼神阴郁,本来心胸挺开阔,但此刻也是骑虎难下,非把张武压制不行。
如果让张武一走了之,不仅弱了罗家的威风,老的不行,小的也不行,让人笑话,使诈术的事情更掩不住,唯有把理字寻回来,借机找茬,将张武也弄出个是非,这才不弱门风。
罗家长者却不晓得,当他们用诈术时,就已经注定现在这个场面。
诈术赢人终究不是正道,罗瀚风习惯性用诈术,说明罗家已经衰落了,真功凋零才会走外道,不然哪有时间寻思歪门邪道,像张武这样,陶醉武学的时间都嫌少,根本就没功夫寻思屋子怎么布置,怎么让别人入套。
眼看罗家长者这副姿态,张武一声叹息,功夫不行,气度也丢了,功夫不如人,努力就是,正视自己的不足,奋发图强,以后光明正大把场子找回来。
现在小的不如人,老的欺负人,罗家也就这样了,不配称名门!
“前辈,是非公道在人心,罗瀚风使诈术算计我,如今搭手,我没有打他,是他自己体力不行,自行崩溃,技不如人关我何事,难道只许我输,不许他吐血?”
张武把手被在腰后,身躯笔直如枪,挺胸抬头,一股刚正不阿的气度扑人,理字在心,谁都不惧!
“好好好,果然和你师傅一样尖牙利嘴,我也不欺负你,只要你能接我一招,此事别过!”罗家长者看着下人把罗瀚风抬走,直视张武,丝毫不让,就算以大欺小也要找个说法。
而张武一辈子刚直,从不弱于人,就算你是前辈也照样敢动手。
抬头打量罗家长者,见他眉心有凹槽,有光聚天心之像,明白这家伙化境功夫深厚,不过你年龄这么大,和我师傅是同辈人,怎么也七八十岁了,气血该衰了,就让我来试试你!
“前辈,多说无益,今日不管门风之事,不牵连南氏与罗家,只关你我较量,不牵扯是非,你看如何?”
“可!”
二人应允,都是身心一松。
他们代表各自的传承,名门大战不好玩,牵涉太广,南凡生游离千州,朋友不晓得有多少,罗家老祖能在帝都闯出名头,也不是好惹的,真死磕起来谁都逮不到便宜。
张武突破到化境,还没全力动过手,今天正好试一试长短!
院子开阔,二人相距五六米,罗家老者动手不等人,根本不和你对峙,看见你有了打斗的心他就直接上,不搞虚礼。
只是身影一晃就已行至张武身前,动作自上向下,高跃而出,伏于地面,一伏之下浑身劲力往下沉,腰间“呼噜”一声似巨力传递,跟着下降力凝于一点,用身子的力量打人,这是形意崩拳绝学“懒驴卧道”的进化版。
懒驴卧道只是崩拳的转身变招,但到了罗家老者手里,研发出后手,经过改进把身法变成技击,开拓创新,成为其绝学。
这时候张武早已发起反击,他不玩技法,随身就是一腿,如铁斧劈落,猛如大象蹄,直接往下砍,根本不管罗家老者的生死,动手如疯魔,不考虑后事!
罗家老者崩拳上冲,起如升龙,猛得一塌糊涂。
但张武更残暴,如魔临世,打黑拳时练出的超级铁腿力劈上百人,用数鲜血与尸骨锻炼出的无敌攻击,雷霆般击落!
眼看拳脚就要交击,但就在刹那之际,仿佛风雨突停,场面诡异的平静下来。
张武只觉黑线于眼前穿过,头晕目眩,随之感觉铁腿踢在海绵上,一股抖力直接把自己弹飞,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罗家老者保持着伏地姿势,懒驴卧道直接卧死了,力量上不来,仿佛被万斤巨石镇压,当场就没脾气了,老老实实在地上趴着,劲道卸去,浑身无力,真如死驴!
等到张武反应过来时,眼前有一光泽照人者,气度飘飘,目光内敛,赤白通红,平静站在那里,踩着罗家老者的脚收回,有仙风道骨之象,让张武当下就惊了。
这副卖相,和师傅南凡生有很多相似之处。
“老祖!”
此人正是一去六年,从帝都回来的罗翰海,当年形意门大会上,被南凡生一顿狠殴!
“老祖……”罗家老者弱弱的叫了一声,虽然罗翰海和他年龄差不多,但功夫在那里摆着,传承下来的辈分也更高,压得他没脾气。
“不必多说,前因后果我已知晓,想不到我才去了六年,罗家就落寞到这种地步,后辈竟使诈术赢人,居心不正,打斗输了就是输了,知耻而后勇就是,连这点度量都没有,不如早日退出江湖,省得丢人现眼!”
罗翰海丝毫不避讳张武,直接讲自家的不是,当下就训斥,不掩饰过错,胸襟让人为之折服。
而且说话不是惺惺作态的那种,与作祟者眼前一套背后一套不同,人家是真谦逊,虚怀若谷,眼神清亮,诚心可鉴。
罗家老者卧在地上,脑袋低垂不敢还嘴,不管心里怎么想,但只要人家下场,往这一站,再大的意见也给我憋回去!
张武麻溜爬起来,年轻人骨头硬,气血旺盛,没那么容易受伤,第一件事就是对罗翰海道一声“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罗翰海看了张武一眼,有见微知著之能,瞅到他面相时先是一惊,再仔细看,直接把他瞧得底朝天,功夫到了什么程度,打法凶不凶,有没有外遇,是不是童男,全都在心。
“南凡生有你传承衣钵,真是他的荣幸!”由衷感叹。
张武脸皮微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十分腼腆,让场面一下子缓和,没有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罗家老祖归来,在整个青州都是大事件,不出一小时,拜访者直接把罗家大门堵死,各个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大豪,但罗翰海却不理会,挥退那些不成器的后人,独留张武。
谁也不晓得他们在里边谈了什么,只是半小时后,张武告别罗翰海,离开时叫一声“老师”,行弯腰大礼,于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离去。
其实张武没学到什么,只是承了罗家的绝技“懒驴卧道”,因为罗氏形意的一身精华都在这招里,能把懒驴卧道进化到可以击技,给寻常武人没有二十年的苦练是做不到的。
而罗翰海之所以传张武这么核心的东西,主要怜他是个人才,自己没徒弟,罗家也没有可担大梁的后辈,总得把功夫留下吧。
再就是给后辈擦屁股,堵张武的嘴,你承了我家绝技,有了我的师承,咱就是一家人,你不能损自家人吧。
最后就是“善缘”二字,因为张武的面相,只要到了南凡生那个程度的高人少有惹他者,都晓得这家伙相貌唬人,人龙之相,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