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怪的是,这些人还出现在了明途师父的院子里?什么状况?!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壮汉,肌肉虬扎,满脸胡子,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黑塔,十分雄伟壮观。然后壮汉前面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
嗯,薛莹暂时没看到脸,但从身形和所穿的衣服制式来看,应该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哥。既然是坐着轮椅来的,那就是说这个公子哥是他身后的这个大汉背上来的啰?
明心和薛莹的出现并没有让这个两个人转身或者抬头多看一眼,依然对着明途师父的房门沉默不语。薛莹进门之后,明心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薛莹正觉得奇怪,迎面扑来的血腥味让她不由心里一沉。
“明途师父?”
“过来。”明途师父的声音清冷,气息不稳。
明明是相对温暖的午后,但这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比外面要冷得多,让薛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到了床边,明途师父骨瘦如柴的样子和苍白的脸更是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鼻子一酸:“明途师父?”
明途师父无力地勾起了嘴角,无限自嘲:“放心,我这辈子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忍着不死。”
忍着不死?那得多痛?
“明澈?”
“是。”
“我是你的指教师父,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对吧?”
“是。”
“过来。”
薛莹再次靠近。明途师父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和手指的冰凉程度让薛莹不由颤抖了一下。
“明理说,我很快就会变成一株植物,除了能呼吸,什么也干不了,一直到我断气的那天为止。可我不服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的谎言还没有被拆穿,我的报应还没有到来,我怎么可以就此解脱?!”
薛莹忍着手上的痛:“所以您不是一早就为今天做准备了吗?”
明途师父狠狠瞪着她,慢慢松开手,然后放松表情呵呵笑了起来:“是啊,你早就猜到了我的用意,对吗?”
“为什么是我?”这是薛莹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因为你又蠢又可怜。你第一次来感孝寺的时候,比我当年的年纪还小,当时我就在想,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一个比我还蠢的人,为了自己的母亲连命都不要……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母亲并不值得你这样做,你的心情又会是怎么样的呢?”她叹气,“没想到,你母亲并不是你母亲,甚至,你也不是你。明明是一条来自异世的灵魂,却在这里背负上了一堆沉重的包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太久的金丝雀,忘了怎么飞走。”
明途师父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是薛莹勉强听懂了:“您觉得我很听话?”
“对。你是最完美的傀儡,聪明机巧,却只需要用一点点感情就能束缚住。”明途师父凄然一笑,“总有一天你会恨我的,但在恨我之前,我对你付出的那一点点感情已经足够你帮我做许多许多的事情了。”
两人沉默许久。
最后,还是明途师父先开口了:“这种时候你就算不能甩我一巴掌,最起码也要骄傲地表示我算计错了然后转身离去,你这笨蛋,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这些年您无数次地骂我笨骂我蠢,可似乎并没有把我骂醒。”薛莹苦笑,“您要我做什么,我去做就是了。”
“果然很听话啊,”明途师父满是无奈地骂了一句,“笨死了!”
“会很危险,会很可怕,会需要做各种折磨心灵的选择,甚至可能会需要伤害别人的幸福和生命——所有的可能我都考虑过了,但是我决定听您的话。”薛莹轻轻握住她如枯木般嶙峋的手,想要微笑眼泪却先滑了下来,“明途师父,谢谢你算计了我的感情。”
刚刚到感孝寺的时候,为了能让她吃饱饭,笨手笨脚做难吃得要命的鱼汤。
她毁容之后,一边气得打人一边为了给她治伤不惜用上自己的救命草药。
这么多年来,薛莹不愿意学杀人的招数,她就想尽办法精进她逃命的技巧。
损她、骂她甚至打她、往死里训练,怕的就是把她推上战场的时候她没有足够的本事保住这条命。
两世为人,薛莹严格意义上都算是无父无母,明途师父和前世的释国瑛主持对她来说都是母亲一样的存在,她们同样给了她渴望而不敢奢求的亲情,如果说这种感情是算计,那她也依然感激。
门外忽然传来撞钟的声音,明途师父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听着。外面的那个年轻人你记住了。从今以后他说的话就是我的命令,你必须无条件听从,把完成他的所求当做你的使命,一辈子都不得违逆,明白了吗?”
薛莹有些茫然地点头,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可是明途师父显然已经来不及一一说明了。
“桌子上的印章是我的,你拿去用。你现在的笔迹已经足以以假乱真,所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明途师父的气息猛地一促,她抓紧薛莹的手:“明澈,照顾好自己。对不起……”
握着的手缓缓松开,明途师父依依不舍地看了薛莹最后一眼,眼眸中的光芒慢慢消隐,呼吸越来越清浅。
她说过她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忍着不死。
明理师父说过明途师父会变成一株植物。
所以明途师父并没有死,她只是变成了植物人。也许她会知道薛莹做些了什么,只是再也不能骂她、打她、教她了。
薛莹伏在床边,压抑地痛哭出声。
出门的时候夕阳已经挂在天边,残余的光照射在薛莹的脸上,让她的伤疤越发明显,同样明显的,还有她红肿的眼睛。
坐在轮椅上的人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的伤疤上停了一下。
那人背着光,薛莹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光凭一点点轮廓便能肯定那人的容貌绝对是万里挑一的那种。她有些粗鲁地揉了揉鼻子通气,声音里依然带着大哭之后独有的强调:“明途师父让我以后听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的声音竟然出奇的温柔。
薛莹顿了顿,回答:“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