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崩,初春的安京城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冬夜,寂静冷清。接连好几天,街上都寂静无声,偶尔有人经过也保持着缄默。似乎整座皇城唯一能大声喧哗的,只有宫里那些哭丧的人。
半夜,薛莹忽然睁开眼睛,疑惑地往外看了看,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开口试探地唤了声:“火炉?”
黑暗的角落果然走出一个人:“我吵到你了?”
“没有。”其实她也很奇怪,前一秒钟还在沉睡,下一秒就忽然醒过来了,预感格外的强烈。她慢慢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火炉来到床前,低头看着她,柔声问:“你好吗?”
薛莹点头,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要进宫吗?”
在她看来,火炉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要参加慕容勉的葬礼——再怎么说,那个人也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了。”
“为什么?”
火炉顿了顿,道:“我和他没有缘分。”语气中没有半分怨恨,只有淡淡的感慨。
可不是吗。他们父子之间那永远无法化解的仇怨,固然有皇后娘娘从中挑拨的原因,有慕容勉自身多疑狠绝的原因,但归根结底是他们之间没有父子的缘分。
薛莹还在感叹,却听闻火炉说:“我看见了轮椅。”
她顿时慌了。
“我记得,那是我以前用过的。”
对,材质轻盈、结实耐用,双轮做了避震处理,十分舒服,所以她拿来用了。可是……
“你怎么了?”火炉问。
“我……”薛莹心虚。
“信上面说你一切安好。”火炉平静地陈述,但薛莹却感觉如坐针毡。
她低头,放弃胀闸:“对不起,我骗了你。”
“到底怎么了?”火炉的语气中终于开始微微泄露出冷芒。只是一点点隐约的威压,已经让薛莹浑身冒汗了。
“其实也没什么。前一阵子突然走不了路了,但是没有关系,我现在已经好转了,可以站起来了,只要继续治疗,我很快就会好的。我没想故意骗你,就是,反正都快好了,不想让你担心而已。如果不是你突然回来……”薛莹飞快招认加辩解,最后倏然收口,发现自己因为太心虚好像说错了不少话。
火炉微微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柔和:“你先休息吧。”
薛莹明明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她没那个胆子在这个时候招惹他,只好憋屈地闭上了嘴巴,目送他消失在房间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薛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然后她发现巧丫正气鼓鼓地收拾东西。
“怎么了?你为什么收拾我的东西?”
“哼!”巧丫抱着一沓薛莹的衣服,撇开脸,再次用力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薛莹莫名其妙。冬寻端着早餐进来了:“还问?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多陪陪我,反而要出远门?”
一时间,薛莹不知道该先阻止冬寻这种伺候人的行为,还是先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出……”话没说完,忽然醒悟过来,“哦——”
“又要跟那个人走了,又要扔下我了,又要一走就是大半年不见人影了……”巧丫撇嘴,不满地碎碎念。
对此,薛莹除了尴尬地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火炉性格古怪,不爱见外人,所以跟他待在一块的时候不能带丫鬟,为此她已经好几次偷偷撇下巧丫了,巧丫有意见也很正常。
“说不定这次不会很久呢。”她言不由衷地安慰。
巧丫斜睨过来:“真的吗?”
“嘿嘿。”其实,她心底里是希望时间越长越好。薛莹摸摸鼻子,看向冬寻转移话题,“你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冬寻微微垂眸,神色黯淡:“当年我的家人都被扔在了乱葬岗,如今想要重新找回,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丁家虽然能沉冤得雪、恢复了名誉,但死去的人却还是连骸骨都无法找回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已经尽力了。”薛莹只能如此安慰。
冬寻微微一笑:“放心,我能想开。”能够帮丁家平反,她已经很知足了。“倒是你,听你刚才那意思,你都不知道你要出远门?”
火炉确实没说过啊。薛莹想了想,“啊”了一声,狠狠敲了自己脑袋一记。“我娘的忌日快到了。”
火炉说过,要带她去拜祭的。
听说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巧丫和冬寻都松了一口气。冬寻问:“你现在行动不便,不带巧丫真的可以吗?”
对于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她和巧丫都十分不满。
薛莹摸了摸自己的双腿:“不碍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当看见火炉拿出那套眼熟无比的银针时,薛莹觉得自己的报应来了:她用上了他的轮椅,他拿出了她的银针,真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你确定我当初用来给你做治疗的那一套,在我身上也管用吗?”
“试试。”
薛莹很抗拒;“我觉得我现在用的这一套治疗方法挺好的。我之前双腿一点知觉都没有,现在已经能够勉强站起来了,继续用下去很有希望会康复的。”
“所以?”
“能不能不要用银针?”虽说治病比较重要,但是要她在他面前脱光光,她还是有心理障碍的啊。
“你不喜欢?”
薛莹用力摇头。
火炉把东西收起来:“那就不用。”
“诶?”这么好说话?
“那我们就用另外一种方法吧。”火炉露出一种“我一直都这么从善如流、你不必太惊讶”的神色。
但薛莹还不至于就此天真地认为他已经采纳了她刚才的建议,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方法?”
“我以前受伤之后愈合速度会特别快,而且每一次伤愈,功力就会更进一步。”
“啊?”还有这事?薛莹想起来:“那你从天一崖摔下来之后?”
“在那之前,阚厄老人强行灌输给我的内力只是存在于我的体内而已,而且随时会有爆体的危险,并不能为我所用。直到那一次,因为筋脉和骨头全部得到了重塑,我才算完全消化了那些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