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府那边的状况不容乐观,就在穆幸福和薛骐赶去了解情况的路上,惠府城跟外界已经完全断了联系,这意味着,驻守惠府的官员已经全部被控制了。
摆明了要造反。
而更让人担心的是,快到到达惠府时,他们发现沿路的村庄几乎空无一人,好不容易打探到一点消息,才知道那些人都去惠府“朝圣”去了。
薛骐都开始头疼了:“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相比于大家越来越悲观的情绪,穆幸福反而越来越镇定了:“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
“都这样了你还相信他?”
穆幸福微微一笑:“他以前做过比这个更过分的事情呢,当年我能信他,现在也一样。”
可不是吗,就因为他一句话,她敢干出屠城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情,这种信任,旁人恐怕很难理解。
虽然穆幸福是这么说的,但薛骐还是绷紧了精神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结果到了惠府城外,发现那些“失踪”的人正井然有序地往外走,有平静的、有激动的、有沉默的,也有口沫横飞、说得起兴的。
薛骐拦住一个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来‘朝圣’的吗?不用去了,那个什么‘不语’神是个骗子。城里现在正在打砸烧他的塑身和画像呢。”
骗子?薛骐看向穆幸福:“难不成那个人不是他?”以慕容忤的能力,想要蒙骗这些人轻而易举,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揭穿的。
“才不是,那天发生骚乱的时候要不是他出手,不知道会死多少人。那样的身手和菩萨心肠,不是‘不语’神能做到?”旁边有人反驳。
“他自己都承认了,那还有假?”
“我还是觉得‘不语’神很灵验,而且真的会帮我们……”
“他要真是‘不语’神,能被人指着鼻子骂、拿东西砸都不吭声?我看他就是假的!”
两个人吵吵着往前走,薛骐回头,却发现穆幸福正在往进城的方向去。
“你去哪里?”
“我去找他。”
“现在城里估计正乱着呢,等这些人慢慢散了,我们再进去。”
穆幸福摇头苦笑:“一想到他就在这里,我的心都快烧出火来了,哪里还能等。”
薛骐犹豫了一下:“那好吧,我陪你进去。”
但人群拥挤,而且他们还是逆潮而行,好不容易从狭窄的城门挤进去,已经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了。
穆幸福在人群中艰难地往前走,一路上时不时能看见泥塑被打碎后留下的残渣,街边也有人在焚烧画像和绣像,烟雾缭绕。有的人面无表情、还有人在骂骂咧咧,看上去竟然如梦境般虚幻。
“咳咳。”穆幸福被烟熏得眼泪直流,靠在墙角歇息,忽然发现街上的噪杂声消失了。
抬头,原本正拥挤着往外走的人群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在飘荡着烟灰的街头,一人缓缓走来。
身穿灰色褴褛长袍,沉默地垂眸而行,明明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却依然美得令人敬畏,不需言语、也无需显露威仪,就能让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但这也注定了,他的世界会很寂静,不管身边有多少人,他都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穆幸福怔怔看着他,忘了该如何反应。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吗?不愧是神的元神降生,跟凡人有着霄壤之别,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平凡”。
而她,又凭什么站在他身旁呢?
原本垂眸的人忽然看向这边。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穆幸福微微倒吸一口气,感觉心口仿佛被狠狠锤了一拳,痛到心跳失序。
他只停顿了一瞬,然后慢慢走过来,一步一步虚浮若梦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若非他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穆幸福差点想要夺路而逃。
走到跟前,他低头看着她,启唇:“我见到你了。”
穆幸福喉咙干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一切像是在做梦。
他抬手,并没有碰触她,而是凭空细细描绘她的轮廓,似是要将她刻入脑海最深处:“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你别走,好不好?”
我不走。
穆幸福很想说话,但嗓子不配合。
“莹儿!”薛骐的声音传来,惊醒了这两个恍若陷入梦魇的人。
火炉回头,露出迷茫之色。
穆幸福拉住他的衣襟:“火炉!”
火炉的身子瞬间僵硬,久久不敢回头。
“火炉。”穆幸福又叫了一声,火炉抖了抖,还是没回头。
说话间,薛骐终于走到这边,没好气地瞪了火炉一眼:“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说话。”
火炉这才勉强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穆幸福,眼里是说不出的震惊:“你……”
穆幸福含泪笑了,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回来了。”
………………
郊外。
野草长、秋风凉。
两个人相顾无言已经很久、很久了,火炉一瞬不瞬地盯着穆幸福,闷不吭声,而穆幸福则是一肚子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当她终于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开口:“你怎么认出……”
火炉忽然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回来了。”
穆幸福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慢慢退去:“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这话从何说起?穆幸福觉得自己好冤枉:“为什么?”
火炉沉默了许久,用了比较委婉的说法:“想起我,你会不开心。”
穆幸福顿时哑口无言。她想起来自己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
“欺骗我的感情,利用我干这么恶心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爱你?”
“住口,从今以后,你没有资格再叫这个名字。”
“我之前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
“慕容忤,我诅咒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火炉了解她,对于厌恶或憎恨的人,她不会追着赶着去报复,只会敬而远之、希望永远见不到那个人。也就是说,因为她恨他,所以她一定很不愿意再次见到他。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啊!
她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发现那一瞬间他的僵硬,这种僵硬来自于他的紧张,也来自于他的瑟缩。
她那些言不由衷的气话,竟将他伤害至此。
她向前,贴近他的胸口,柔声安慰:“你别害怕。我不恨你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