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如是在无咎之地呆了三年,三年后的某天,她神色微微一动,有人触碰了法则,窥探她的踪迹。
罢了,不管那人是谁,都该去见见了。而且,凌邪也该出现了,她瞌上双目,瞬间消失在此处。
黑暗中,柳云止低头在月季上轻轻吻了吻,声音轻柔:“谢谢你陪我。”
舞如是离开了无咎之地后,来到了曾经与凌邪相约的地方。
她远远看着凌邪缓步走开,一身黑色劲装格外的英俊潇洒,稳重成熟,嘴角翘了翘。
用三年的时间等一株新的易筋草,凌邪拥有成为一个强者的韧性和气运。
青年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忐忑和微微喜意,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看到师父还和自己离开前一样,凌邪眼里满是懊恼和歉疚。
师父她不会在这里等了两年多吧,若真如此,他可真是不孝。
本只有三个月的任务,他硬是拖了三年才回来。师父之前说若是三个月没有成功,便不用回来了。
他冷泉森林守了三年,终于等到新的易筋草成熟,这才急忙回来,开始还担心师父不在这里,现在却担心师父会不会认他,凌邪平静的表面下带着不安的忐忑。
舞如是一双狭长的凤眸清透明亮,她站在树下看着凌邪,像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心底,没有人能在这双眼里掩饰自己。
舞如是眉梢一挑,说:“舍得回来了?”
凌邪神色一喜,讨好般的将装着易筋草的盒子交给舞如是,像只摇着尾巴讨主人关心的小狗似的:“师父,这就是易筋草,虽然徒儿晚了很久,但请师父念在徒儿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收下它吧。”
舞如是目光扫过易筋草,道:“拿好它,走吧。”
她率先向前走去,没有给凌邪任何发问的机会。
凌邪看着舞如是飘逸的背影傻笑了一下,半晌后才急忙跟了上去。
舞如是垂眸一笑,指尖一弹,一道强大的力量将对面的山头腐蚀出一个宽大的山洞。
她走进山洞,拂袖挥去,一只巨大的浴桶出现在她面前。
舞如是轻抬眼皮,一股水流不知从何处飞速窜来,将浴桶注满。
她的手按在浴桶边,一株株年份深厚的天才地宝落入水中,随着药材的流入,冷水也开始有了温度。
舞如是这才转头看向呆愣在洞口的凌邪,伸手挑眉:“拿来。”
凌邪:“……什、什么?”
舞如是抿了抿唇,对于凌邪露出这副蠢样子有些不悦:“易筋草拿来。”
凌邪手忙脚乱的将盒子递给舞如是,看着舞如是将易筋草化为一团液体倒入浴桶里,神色莫名有些微妙。
“脱了衣服进去泡着,不管再怎么疼,你也要等这桶水变得清澈了你才能出来,记住了?”舞如是语气淡淡的问。
凌邪咽了咽唾沫:“……易筋草是给我的?”
舞如是顿时脸色一冷,一巴掌拍向凌邪。
这徒弟真是神烦,废话多还总抓不住重点。
凌邪只觉得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扑面而来,将他身上的衣服瞬间化为飞灰,也就在这同一时间内,他不受控制的栽进了浴桶里。
看着自己师父头也不回的离开,凌邪脸皮抽了抽,规矩的跑在浴桶里,就在他昏昏欲睡时,山洞内慢慢升腾起来的白雾。
舞如是懒洋洋的倚在树上,听着耳边蓦然响起的惨叫,嘴角的笑意恶劣而愉悦。
收了一个没用又蠢的没边儿的徒弟,就这么折腾一下还挺有趣的。
听着那惨叫声从洪亮到有气无力、最后沙哑细微,舞如是眯了眯眼,觉得有些犯困。
帮助凌邪重塑经脉和根骨后,那小家伙的实力定然会晋升的更快。
未来的绝世强者啊!
舞如是喟叹一声,若……
“如是。”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淡淡的墨香传入鼻中。
舞如是立刻站起身,看着面前一身青袍,书卷味浓重的好似凡尘赶考书生一样的青年,她扬起一抹笑意,叫道:“祖父。”
随即,她的目光偏移了一些,对着那位一身白袍的男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分:“荧怀宗主。”
看着突然找上她的两人,舞如是垂眸掩去眼底的漠然,放缓了嗓音,说:“祖父和荧怀宗主来到这里,恐怕是有什么事情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的行踪一直很隐蔽,唯有太一仙宗的推演术能找到她的一丝痕迹。
而利用推演术查询她的下落,定然会触碰到规则,太一仙宗彼此付出的代价定然不小。
靳无缘没有吭声,荧怀却一脸严肃的说:“九州之地的锁仙阵,是你做的。”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除了舞如是,他相信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能布置出这么完美强横的阵法。
若在平时,也许他会满是赞赏的跟舞如是交流阵法心得。
可如今,他只是觉得愤怒。
将所有妖族、天魔和千千万万的人类锁在阵中,舞如是根本没打算让那些保护天元的英雄活着。
要知道,她哥哥戚枫和她的其他朋友以及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在里面出不来。
舞如是,你究竟想做什么,竟然这般不择手段。
舞如是眨了眨眼,云淡风轻的说:“是我。”
“为什么?”荧怀不解的问,那些人都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舞如是歪歪脑袋,笑容惊讶的说:“这还用问为什么,宗主刚才都说了,我想将他们全部置之死地。”
“如是。”靳无缘声音低沉,就像对着贪玩的小孩儿一样,说:“别胡闹。”
舞如是嘴角的弧度加深了许多:“祖父,用那些人的命换去天魔和妖族的彻底毁灭,祖父愿意吗?”
“舞如是!”荧怀低吼道:“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舞如是将这四个字在嘴角饶了一圈,竟给人一种缠绵悱恻的感觉。
她仰头看着荧怀,精致的脸上诡谲神秘:“那就当我草菅人命吧。”
“你当真不怕业障缠身……”荧怀刚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道修才需要担心因果业障,舞如是曾经因剑悟道,但她断了仙缘。如今有如此成就,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舞如是如今,身上还有没有道的痕迹,会不会遵循道的法则,是一个迷。
荧怀顿了顿,语气铿锵有力,说:“舞如是,无争之地的修士是整个天元的一半,里面还有我人族巨头。不管他们以前心有多狠,手段有多辣,行为你有多看不上眼,如今他们都是为了我人族的未来跟敌人战斗。”
看着舞如是不为所动的样子,荧怀叹息道:“你就不能撤了那阵法,给里面的人一条生路吗?”
短短三年,他不用亲眼看见,也能感受到无争之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盘旋在虚空之上浓重的血腥味儿、煞气以及死气越来越浓厚。
三年间,进去了有三万万修士,可出来的没有一人。再这样下去,里面一个人都活不了。
舞如是的目光投向无争之地,眸色深沉冰冷,凛冽而莫测:“该活的,一定会活下来。该死的,怎么都活不了。荧怀宗主,我奉劝你一句,不要随意掺合进来。你既懂得窥探天机,也应当清楚,古往今来,天地大劫之下,没有无辜不无辜的。你能独善其身是你的福运,若你非要掺合进去,谁都救不了你。”
天地大劫,是她舞如是所为,也是天道所为。
从远古到如今,量劫中所牵扯的人命还少吗?!
每一场量劫背后都有一个目的,如今,这场量劫便是送她入青云。
舞如是看着一点点回归天地的灵气和气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荧怀狠狠的瞪了眼不作为的靳无缘,对着舞如是说道:“舞如是,你真不怕业障缠身,祸及身边的亲朋友人?我徒儿云止因为你永远被封印起来,如临死无全尸,你就不能为他们积积德吗?”
舞如是蓦然回头看向荧怀,凤眸微眯:“那不是你的事情吗?与我何干!”
一旦开路,绝没有后退一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让任何环节出现纰漏。
隔了一世的算计,几十年的布局,上百年的清算,最后关头,她怎么可能为了别人功亏一篑。
谁都不行,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她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坚守。
“若云止死了呢,舞如是,你若不解开锁仙阵,我便杀了柳云止。作为他的师父,我想云止是不会反抗的。”荧怀语气冷漠,脸上也终于带上了强者的狠辣无情:“或者,我应该去凡尘,杀了你那两个儿子。”
舞如是神色顿了顿,看着荧怀那双认真的眼睛,语气轻柔的说:“要杀便去吧。”
她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自己的目的,柳云止、柳暗或者舞涅,他们虽然重要,却没有重要到让她不顾一切。
她不是那种感情用事、冲动起来没脑子的人,她分得清轻重缓急。
不急,等她成功了,所有敢挑衅她威胁她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舞如是的目光看向沉默不语的靳无缘,声音温婉的问:“祖父也要我破了锁仙阵吗?”
靳无缘摇摇头,他上前两步来到舞如是面前,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说:“有时间了,带那个孩子回宗门。”
他相信如是定然会给枫儿他们一线生机的,至于其他人,他靳无缘管不了那么多了。
即使别人再怎么无辜,他也不愿意为了外人而伤了自己孙女。
舞如是眼里浮现出浓浓的笑意,应道:“好。”
靳无缘的忽然离开让荧怀气的差点没吐血,他怎么也没想到,大是大非面前,一宗之主的靳无缘竟然儿女情长。
眼看劝不住舞如是,荧怀也离开了这里,他需要另想办法破解锁仙阵。
锁仙阵不仅能将所有人锁在里面,更是在一定程度上让人的情绪保持活跃和兴奋。
这种情绪在三族对战时格外的明显,也让所有人冲动了许多。
冲动与冲动的碰撞,死伤无数,场面太多惨烈,所以他必须破除锁仙阵。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舞如是随意的靠在一旁的大树上安静的等着自己的蠢徒弟。
又过了两天,天忽然阴沉了下来,大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将周围的大树连根拔起。
黑云压顶,电闪雷鸣。
舞如是眨了眨眼,轻声呢喃:“是元婴期的雷劫啊。”这小子进展不错。
雷劫整整持续了三个时辰,等劫云散去后,舞如是的神识扫过废墟内半死不活的凌邪,抿嘴一乐:“凌邪。”
凌邪有气无力的张了张嘴,一口黑烟从嗓子眼冒了出来,他幽怨的目光看向舞如是,道:“师父,你怎么不告诉我会晋级啊。”
而且还是一连升了两级,从金丹中期跨越金丹后期直接再跨越一个大境界到了元婴初期。
“惊喜吗?”舞如是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死狗一样的青年,笑眯眯的问道。
凌邪翻了个白眼,惊喜是惊喜,可惊喜过了以后就成咬牙切齿了。
但看着师父眼里的笑意,凌邪无奈的叹口气,说:“师父你气消了没?”
他拖了三年才回来,师父果然生气了。可师父即使生气,依旧会为他打算,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虽然师父的打算总夹杂着无伤大雅的东西,比如让他毫无预兆的疼几天,比如让他毫无准备的晋级……
总的来说,利大于弊,他是个孝顺徒弟,也就忍了。
舞如是无趣的撇撇嘴,说:“本来你不说这话,为师还能乐上两天,你一开口,为师便觉得还是气的不够。”
凌邪:“……”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嘴巴上,让你嘴贱!
逗完了凌邪,舞如是直起身,说:“整理好自己,我有新任务给你。”
凌邪一听,一个轱辘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将自己打理好,这才人模狗样的来到了舞如是面前。
看着舞如是,他第一次有种畏惧的感觉。
他是筑基期时,师父看上去就像一个柔弱的凡人,没有任何杀伤力,无害而脆弱。
他成为金丹期再见到师父时,师父看上去没有一丁点变化,脆弱到让他觉得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
如今他成为了元婴期,师父依旧那般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