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方才被肖夫人一问,不知怎的,谢璇便想起这么一句话来。
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听到,或是见到过的。
这些年,被肖夫人“惩罚”的时候,谢璇见过太多这样的东西,她已经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的,但显然,作为定国公府的姑娘,定国公谢广言之女,知道这些并不显得奇怪,看肖夫人的态度,分明是她应该、必须知道这些。
宣府作为九边重镇,自然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那从前的宣府总兵陈建安,与她父亲有没有关系,谢璇倒是不怎么清楚,可是,只要这宣府总兵的位置空了出来,她父亲便不会坐视它落入别人的手里。
这倒无关于他们谢家有没有不诚之心,而是走到如今,依附于他们谢家的人太多,他们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身边之人的得失考虑,这样一来,许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
听她娘的意思,她爹当时未必没有举荐过亲信接任宣府总兵一职,只怕却是功败垂成了,至于这个谭俊生是谁的人,谢璇不知,但至少,不会是她爹的人就是了。
至于谭俊生究竟是谁的人……谢璇心中一动,却是惊得眉眼骤抬,还不及问出口,肖夫人已经又继续道,“前年,太原与大同之间,朝廷斥资建了一座马场。却舍近求远,从辽东调了廖从远去接管马场,这份邸报你也是抄过的,可曾想过是为了什么?你或许不知道的是,你父亲手底下会养马的,大有人在。当中,大同总兵府的沈凌便是个中之最。他喜欢养马,不喜征战,得到朝廷要修建马场的消息时,便求到了你父亲跟前,你父亲知道他养马的本事,所以,便答应了。举荐他的折子都已经写好了,结果,却收到了朝廷已经内定廖从远的消息,那封折子,只得付之一炬。”
“另外,上一次,陕西知府换任,也是远从福建调来。更别提那些未曾上了邸报的人事变动,阿鸾……你当真觉得,陛下对我们定国公府倚重有加么?”
谢璇无法言语,她本就不是傻的,肖夫人已经将话挑明成了这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剩着最后一丝窗户纸没有捅破罢了。不过,谢璇心里还是有些怀疑的,当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么?他们可不是在演什么琅琊榜啊,阴谋阳谋权谋……谢璇有些头疼。
她梦想中的米虫生活,她已经日渐习惯地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说好的大树底下好乘凉呢?
老天爷莫名其妙让她穿越,给了她这么一个好家世,难道不是为了补偿她,而是为了往死里坑她的吗?
见谢璇突然蔫了,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肖夫人一时有些不忍。但不管有多不忍,有些话,已到了现在,却也不得不说。
肖夫人似是为了让谢璇有个消化的时间,略略一顿之后,才又继续道,“昨夜,你入东宫赴宴,我恰好收到宫里来的消息,今年的秋狩,陛下有意召你大哥进京伴驾。”
“召我大哥入京?为什么?”谢璇脑袋还有些发蒙,一听这话,便是想也没想便是问道。问完之后,才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若说今日之前,谢璇或许还不会多想,但经过了今日与肖夫人的这一番深谈,若是谢璇还能心大到不多想一二,那她就真是个人才了。
这回,肖夫人也没有立马回答她,见到她一愣之后,神色沉凝下来,肖夫人反倒满意了些,能知道动脑子,便说明还有救。
果然,谢璇略一沉默后,再开口时,眼中却已暗藏了一丝精光,“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什么人暗自揣摩的圣意?还没有正式的旨意下来的话,是否还有可回旋的余地?”
她大哥,那可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她爹虽然还正当壮年,但作为世子的她大哥,也是定国公府的主心骨,何况,她大哥镇守甘州,那可是门户所在,按理,不能轻动。而且,将他召回京中,过了秋狩不久,便是年关。甘州路远,往来一趟不易,届时再顺势将她大哥留下过年,还一副施恩的相貌,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是想将她大哥困守京中,当成质子?
难道她们一府的老弱妇孺都好生生呆在这京中,还是不能让陛下放心吗?
肖夫人眼中掠过一抹满意之色,“不管是不是陛下先提及的,都是正正贴合了陛下的心思,至于什么回旋的余地,依我看来,也不必再去折腾,我估摸着,这几日,旨意便该下来了。”
谢璇听罢,便是明白了。定国公府在宫中自然有自己的眼线,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正式旨意出来,但想必已是八九不离十了。如果,圣意如此,他们如今再去周旋,反倒容易弄巧成拙,若是一个不好,陛下只怕会对定国公府更是忌讳。既是如此,倒还不若以不变应万变的好。
而甘州离京城毕竟远隔千里,眼看立秋在即,秋狩怕也就要提上日程了,若是真要召了她大哥回京,旨意自然不会拖太久。
心念电转间,谢璇已经想通,微微笑道,“说来,大哥也有两年没有回来过了,不说母亲和大嫂,我也想他得很。他能回来一趟,肯定要过了年才走,倒是要先向母亲和大嫂贺喜了才是。”
肖夫人见女儿这般,心里却是真真切切的欢喜,今日这一番良苦用心,总算是没有白费。
只是,喜过之后,她又面泛踌躇,片刻之后,才道,“阿鸾!至于你的婚事……我其实是真不愿将你嫁进东宫去……”
“我相信。”谢璇不等肖夫人说完,便是这般道,她相信肖夫人今日对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以目前,定国公府与陛下互相猜忌的情况,怎么可能会将她嫁进东宫?就是陛下,也不会愿意她入东宫的吧?
今日,肖夫人与她说的事情,虽然让她的心情沉重了许多,但从另一方面说,却也让她放心了些。
至少,她不用担心,哪一天便被她的亲人们联手卖了,将她的婚姻当成一件争权夺利的筹码。至少,东宫的那趟浑水,应该暂且与她无关了吧?这一点,让她松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