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离文恩侯府本就不远,马车行了不过半个时辰,便慢了下来。
今日文恩侯府宴客,早已遣了妥帖的人守在大门口。那些人,多是在文恩侯跟前得用的,自然识得定国公府的马车和人,远远地便已快步上前来躬身问安行礼。
肖夫人不过隔着帘子与人阔喧了两句,马车便是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文恩侯府,直到二门上,才缓缓停了下来。
内院里早已得了消息,候在垂花门前的,却不是什么得用的婆子仆妇,而是文恩侯夫人王氏。
肖夫人扶着秋梨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时,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垂花门前朝着这处盈盈笑望的王夫人,便是笑着迎上前道,“今日你可有得忙了,我这儿却只需遣个人来便是,何需你亲自来接?”两家本就是亲戚,平日里又走动得勤,就是谢璇她祖母去世之后,两家的往来也没有淡上分毫,否则怎么说徐子亨与谢璇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妹也不差什么的呢?
是以,肖夫人一开口便是亲近。
王夫人是个有些富态的妇人,闻言,便更是笑得和煦道,“这个时候,倒也没什么好忙,倒是你这里,我还指望着你一会儿帮我的忙呢,不来献献殷勤可怎么行?”王夫人的语调,也是亲近得很。
肖夫人与王夫人便已将手拉在了一处,笑得欢快。
谢璇姐妹三个也连忙上前来,朝着王夫人躬身行礼,口称“表舅母”。
王夫人自然连忙叫了她们起来,笑呵呵道,“好些日子没见,这一个个的,都变成大姑娘了。不是我说,你们谢家的孩子,男女都一样,长得好,我看呀,过不了多久,你家的门槛都会被人家踩平了。”说的,却是上门求亲的。
谢珍和谢瑶当下都是红了脸,谢璇的脸倒是没有红,却赶忙垂下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来。
王夫人和肖夫人见她们这样,果然是善意地笑了开来,却是再没有说这些。一边闲话着,一边往垂花门内走。
因为时辰还早,到了待客的花厅,一如她们早前所料想的一般,还没有什么客人来,但她们却也不是最早的。
“我就说嘛,肖夫人也该来了。”她们刚进了厅门,便听得一道爽辣带笑的嗓音响起。
抬头一看,今日的老寿星,文恩侯老夫人穿一身黄褐色寿字不断纹的褙子,头上戴着个镶绿松石的宝蓝色松鹤纹额帕,笑眯眯看着她们,脸上满面红光,倒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般,比往日里见,又要精神上几分。
在她身侧扶着的,正是方才那把爽利嗓音的主人。那是个与肖夫人她们一般年纪的妇人,容长脸,丹凤眼,眉眼俱带笑,只有些瘦,颧骨高高凸起,穿一身碧蓝色五福捧寿团花的湖绸褙子,头上插着双股的金镶点翠卿云拥福簪,被珠光宝气晃得脸色有些发暗,正是宫里德妃娘娘,也就是李雍亲娘和王夫人的娘家嫂子,颂远伯夫人,洪氏。
这个洪氏,谢璇也见过几次,倒算不得熟,只知是个极会来事的。虽然只是个落魄侯爵家的次女,嫁进了当时也是家道中落的颂远伯府,算上去也是门当户对。可她是长嫂,进门之后,没过几年,却相继将两个小姑,一个送进了宫里,一个嫁进了文恩侯府,颂远伯府的日子这才慢慢好过了起来。如今提起颂远伯府,谁还敢如同从前那般轻视?虽然京城里不少人都说,这洪氏只是八字旺夫,也顺带着旺夫家,这才有了这样的后福。但谢璇却知道,这时间,可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运道。
是以,见得肖夫人她们与洪氏相互问了好之后,谢璇便也很是恭敬地与洪氏见了礼。
王夫人招呼着肖夫人与洪夫人各自坐了,谢璇姐妹几个,却都静静站在了肖夫人的身后。
洪夫人的目光便不由瞥了过去,见了便是笑道,“看看你们家这些个姑娘,个个花儿似的,往那儿一站,让人看了也是欢喜。你说是吧?”后面一句,却是侧头问的坐在她旁边的王夫人。
王夫人含笑点了点头,要说,王夫人的日子也过得很是顺遂。要说有什么缺失的话,便是这子嗣不丰了。嫁进文恩侯府这么些年,她统共就只得了徐子亨一个,就算是她想要个女儿,也半点儿消息也没有。好在,文恩侯这人虽然有些老实,于仕途上是不会有什么进益了,但对她却是没话说,就是文恩侯老夫人也对她半点儿苛责没有,更没有如同有些人家一样,往儿子屋里塞人。因而,王夫人虽然只得了徐子亨一个,这日子却是过得再舒心不过。只是,却分外喜欢旁人家的孩子,尤其是那些通家之好家的孩子。
而洪夫人却是相反,她家里孩子不少,庶出的且不说,她自己连生了三个,却都是儿子,好似一直想要个女儿,却没能如愿。
也难怪看着旁人家的女儿,竟似看见了什么宝物一般的双目放光了,谢璇很是理解地想道。
谢璇刚腹诽着,洪夫人的目光便往她扫了过来,笑道,“这姐妹三个倒都长得好模样,怪让人稀罕的。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家这七丫头也该十三岁了吧?如今瞅着,倒很有些贤妃娘娘年轻时的模样,倒是好看的。”
一提到年纪,谢璇便蓦然觉得有些心慌,匆匆别下头去,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既让长辈们在心里赞声乖巧,又能躲事儿,倒也方便得很。不过,心里却是忍不住腹诽道,这就是她越来越不喜欢参加这些场合的原因了,她不过十三岁,又不是三十岁,聊着聊着,只怕话题就该歪到她的婚事上去了吧?她是恨嫁,还是败犬?用得着她们这样惦记?
肖夫人却半点儿没有异样,兀自笑着道,“我们家这女儿也是金贵,太子妃就不说了,统共也就她们三个,不过,大的两个还好,无论是我大嫂,还是我弟妹,这教养女儿都比我在行。我家这一个,虽是个女儿身,却是生错了性别的,若是一早便是个男儿身,便也如同她哥哥们一般,扔到她父亲那儿去,由他管着教着,养得怎么糙反正我是眼不见为净,也省得我日日为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