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唤着“殿下”的,正是李雍身边最为得力的石桉,书房内半晌没有回应,他面上却是没有半点儿异色,还是维持着那样恭敬的姿态,安静地等待着。
“进来!”过了片刻后,屋内终于响起了这样一声,若是旁人,只怕就要讶然了,咦?这屋里居然有人啊?既然有人,方才为何却又不出声呢?
石桉却是面无异色,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豫王府的书房内的人,自然就是李雍了。
李雍不只在,而且还在很是闲情逸致地画着画,石桉进来时,他笔下的一株兰花已是成了形。
“殿下,我们的人已经护着七姑娘安全出了阜成门了。”石桉进来后,半句废话也没有,便是直接入了主题。
谁知,李雍闻言,手轻轻一顿,墨汁便顺着笔尖滴落了下来,转眼间,便是落下两滴墨迹,晕染在画上,将好生生的一幅春兰图给毁了。
石桉极快地抬眼瞄了一眼李雍的面色,这才小心翼翼道,“陈琦他们还远远跟着七姑娘他们,属下嘱咐他们,让他们一定要暗中护七姑娘周全,然后,定期传消息回来,好让殿下安心。”
“多事。”谁知,李雍却是沉声道,然后,似是心烦意乱一般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毁了的画作,抬手,便将手里的狼毫掷入了一旁的雨过天青色笔洗之中,笔入水中,荡起一圈涟漪,伴随着淡淡飘出的墨,转眼,将一洗清水污了,一如他面前的画。许是觉得那画毁了,看着委实有些碍眼,李雍索性将那画作揉成一团,然后,当成了废纸,扔在了边上。
有些东西,污了,便是污了,却是无论如何,也再回不到最初的纯粹。
“将人都给撤回来吧!不用再跟着了。”
半晌后,李雍沉冷的嗓音便是徐徐响起。
说出的话,却是全然出乎了石桉意料之外,惊得他甚至忍不住极快地抬眼来瞄了李雍一眼,这才又忙垂下眼,整了神色道,“可是,殿下,七姑娘一介闺阁女子,从未出过京城,也不知她要往哪里去,若是她要往荆州去,那山高路远的,若是路上有个什么……”
“本王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谁知,李雍却是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是沉声打断了他,“本王说了,让你将人撤回来,不必再跟着。”
“殿下!”石桉急得骤抬双目,却没有想到恰好撞见李雍那双已是冷沉似冰,不见半分喜怒的桃花眼,登时被冷得一个哆嗦,又匆匆垂下眼去,倒是将方才一瞬间的情绪外露尽数收敛了回去,不敢再露分毫。
只这心里,却还是疑虑重重,要说殿下对谢七姑娘有多看重,旁人或许不知,石桉却深有体会。谢七姑娘若是在殿下心上不够分量,哪里会值得殿下冒着暴露豫王府暗地里的实力,引来陛下和东宫忌惮的风险,也要派出死士接应谢七姑娘,护她安全出城?既是如此,殿下此时又怎会说出如此这般冷情之言?
李雍的一双桃花眼中恍似起了薄冰,“你别忘了,众人皆知,谢家的七姑娘如今就在咱们豫王府的灵犀阁呢,本王情深意重的归处都在那里,别处,不该有本王牵肠挂肚之人,也不能有。叫了他们回来,不跟着,于她而言,或许,还要更安全些……”
说到后来,李雍的嗓音里掺进了一丝压抑不住的苦涩,喉间亦是泛起苦来。
石桉恍然,真没有想到,殿下居然想到了这一层。石桉心口不由有些难受,这世间,能让他们殿下这般倾心相护的,便也只有谢七姑娘一人了。
若是没有之前的错过,殿下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兴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殿下无需这般自苦,而定国公府未必就会走到如斯家破人亡的境地,只是可惜……造化弄人。
“好了!你下去吧!赶快将人给本王召回来,本王如今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李雍幽幽叹道。
石桉目光一闪,忙低声应道,“是。”
然而,不等石桉起身离开,书房外便是传来了人语声,紧接着,门外的小厮便是通报道,“殿下,王妃来了。”
李雍眉心轻轻一蹙,抬手挥了挥,石桉会意,拱手行了个礼,便是退了下去。
到得门口,果然瞧见了趁夜而来的曹芊芊,连忙退让一旁,拱手行了个礼。
曹芊芊略点了点头,对于李雍身边的人,自来都是和颜悦色,道一声,“石护卫辛苦。”
待得石桉谦辞一回,她这才敛裙进了书房,身后的蕊香亦是低头跟进,手里还端着托盘,当中放了一只白瓷炖盅,隐隐有香味飘散出来,原来,是来给殿下送吃的啊!
石桉笑了笑,转身走了,殿下交代他的事情,他还得去办呐。
曹芊芊进得书房时,李雍正在收拾他桌上的东西,仔细地将狼毫清洗干净后,挂在了笔山之上。
曹芊芊屈膝行了个礼,口称“殿下”。
李雍却并未抬头看她一眼,只是语调疏冷地道,“王妃怎么来了?本王若是记得不错的话,新婚头一日,本王便曾交代过王妃,本王的外书房,王妃若非有要紧之事,便不要来,没错吧?”
曹芊芊目光微闪,隐去眸中黯然,再开口时,声音亦是疏淡了好些,“若非有事相询,妾身也不会来打扰殿下。明日,母妃召了妾身进宫,怕是会问起咱们后院灵犀阁中的娇客,届时,妾身该如何作答,还请殿下告知。”
李雍却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上一根,“灵犀阁中的娇客,本王是奉了父皇圣谕请回来的,王妃照实答便是,母妃难不成还会因为这个而为难王妃不成?”
曹芊芊蹙起了眉梢,以德妃之能,如何会不知豫王府后院灵犀阁的那位是怎么一回事?她担心的,另有其他,“若是母妃心血来潮,想要见上一见呢?”有些事情,可是只有他们此时的几人知晓。
李雍目光暗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端端的,母妃作何想要去见一个已经被踩到了泥地里的人,除非,是有人说了什么,让母妃听到了风声,你说呢?王妃?”
李雍挑起眼角,斜睨向曹芊芊,眸中迸射出的森冷恍若利箭一般,直刺曹芊芊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