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然名苑已经是我们的,便按你之前报给我的方案开始加紧办起来吧!你之前说,预计两个月内可以完工,那我们便将名苑……哦!不!是山海苑的开业时间,定在七月十六,可否?”
从前,这些新奇的词汇从她口中说出时,只觉得有些艰涩难懂,如今,却也能随口便说出来了。
谢鸾因没有想到,叶景轩与她说的是这个,目下微闪,便是道,“现下离七月十六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了。鸾因一定竭尽全力,尽快将山海苑整改好,不过……这个七月十六,有什么讲究吗?”
“七月兰花清香溢,名苑从前不就是因这满院兰花而闻名么?我看你的方案中,这兰花是要保留的,届时开业,正好取个噱头。当然了,最要紧的是,那个时候,新任的陕西都指挥使也该到任了。”
话到此处,谢鸾因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事实上,在她开口问出这个问题时,便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只是,她没有想到,叶景轩这么快就存了要与新上任的陕西都指挥使交好的心思。
毕竟,叶景轩和陕西布政使赵博伦和陕西知府周继培交情都过从甚密,这陕西都指挥使是个武官,初来乍到,只要不是脑袋缺了根弦儿,都不会与叶家交恶。
以叶景轩平日的处事之道,不该这么着急才是。
“你可知,新任的陕西都指挥使是何许人也?”叶景轩突然问道。
谢鸾因目下轻闪,答道,“鸾因不知。”是了,诏书未到,她不能知道,更不敢知道。
“此人名唤齐慎,并非世家子弟出身,数年前才至军中,可如今,却已得了个常胜将军的称号,西北自三年多前定国公之乱后,便是此人一举扛起了大旗,守住了西北门户,而且,从未打过败仗,在军民当中的声望都极高,那常胜将军的名头就是这样得来的。他军功在身,短短时间,便从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佥事升任了陕西都指挥使,正二品大员,而他在朝中却全无人脉,你觉得,此人能够小觑吗?”
自然不能够小觑,要知道,三品到二品是多少人一辈子也无法逾越的鸿沟,很多人,这一辈子到头,也就是个三品,可是齐慎,才二十几岁,就已经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做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封疆大吏,这样的人,哪里能够小觑?
他不是世家子弟,他在朝中毫无人脉,可是他却平步青云,一路升了上去,他这条路走得平坦顺畅,即便是从前世家出身,有祖宗家族庇荫的定国公也要比他多花了不少时间,除了他军功显赫之外,有没有其他的原因,如叶景轩这般的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就算不明就里,但也看得出齐慎这个毫无依仗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毫无依仗,因而,只想着要讨好他,不能得罪,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比起叶景轩,谢鸾因更清楚齐慎之所以能这么快走到这个地步的原因,因为,洪绪帝想要他走得顺畅,他在朝中的依仗,比任何人都要强硬,因为,他的靠山,是这天下的至尊。
不过这些事,如今的她,自然不可能清楚,也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她清楚。
她只不过是听懂了东家的言下之意,因而忙低声应道,“鸾因明白大公子的意思了。七月十六,咱们的山海苑定可顺利开业。”
叶景轩点了点头,神色淡淡。
“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便先去忙了。”谢鸾因见状,便是道。说着,便轻轻一拱手,转身想要离开,这几年来,她与叶景轩从来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除了公事,别的话,不会多说一句。她以为,这回也是一样,却没有想到,她转身欲走时,叶景轩却出乎意料地叫住了她。
“谢管事,且先等等!”
谢鸾因一双杏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讶然,而后,转身道,“不知大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谢管事帮着我管着这西安城中大半的酒楼、食肆,劳苦功高,若是你实在累了,想要休息个几日,自然是理所应当,可是,下一次,你要休息之前,能否先与我知会一声,让我好作安排?”
更让谢鸾因惊讶的,是这番话,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出自叶景轩口中。但她还是忙道,“大公子说得是,往后,鸾因会注意的。”
“我虽没有过问你私事的权力,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夜不归宿,数日不见踪影,连你身边伺候的丫鬟都不知你去了何处,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若是你家中长辈来问,即便是我这个东家,怕也是不好交代吧?”叶景轩的语调很淡,却也很冷。
谢鸾因目光闪了闪,衣食父母嘛,自然不能得罪,虽然,她自认自己给他卖命这么长的时间,要几天休假不为过,更不认为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向他交代的必要,不过,谢鸾因还是态度极好地认了错,“大公子说得是,是鸾因疏忽了,行事不周,请大公子多多包涵。”却绝不提往后之事,反正他自己不也说了,她的私事,他无权过问。
叶景轩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可是,人家那恭敬的姿态是足足的,他拿什么再来说事?
谢鸾因低垂着眉眼,见叶景轩半晌没有动静,目光一闪,又告辞道,“大公子若是没什么事,鸾因便先告退了,我还与钱大总管和两位钱管事约好了,去山海苑一趟。”
叶景轩眉心一攒,轻轻一拂袖,“你去吧!”
谢鸾因征得了同意,半刻不愿多留,与他轻一拱手,转身,便往外而去。
叶景轩从敞开的窗户处望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眯眼。
院墙边上那棵红杏,不过数日,便已开到了荼蘼,地下,一遍落茵,一阵风来,拂落了枝头上仅剩的几片花瓣,悠悠地随风翩跹,恰好,便有一片,落入叶景轩手中所端的茶盏之中。
叶景轩低头看着那飘在茶盏之中的花瓣,半晌,眉心深攒,而后,再抬手,却是毫不恋栈,便将那盏落入了杏花瓣的茶,从窗口,泼洒了出去。
覆水难收,亦,不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