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勋在家里,每日里,便也就是看看书,喝喝茶,过目一下曲逸飞的文章,等到谢琛从学堂回来时,再考校一下他的功课。闲时,偶尔也侍弄一下花草。
按理说,这个时辰,就算阿琛还没有回来,他也应该在家才是。
“你义父啊?这些日子,城里成立了一个什么诗会,常将他请了去,他闲在家里也是无事,便去了。这会儿,怕是不知在哪里附庸文雅呢。”
谢鸾因点了点头,他义父如今也算是半退休状态了,能自己寻着个乐子也是好的。
“义母,你在做什么呢?”见涂氏一直低头在摆弄着一大堆的布料,谢鸾因遂靠了过去。
“这不是眼看着就快入冬了么?得快些将你们爷儿几个的冬衣给赶制出来才好。可别像去年似的,天儿说冷就冷,连个准备都没有。”涂氏一边说着,一边手里不停。
谢鸾因瞄见一件玉蓝色的滚毛直裰,腰身收得有些瘦,不像是夏成勋的,她将之拿了起来,“这莫不是给阿琛做的?”
“可不是么?”涂氏笑嗔道,“这孩子这一年多,个子直往上窜,头个月刚做了合身的衣裳,下个月便短了一大截,我只得给他往大了做。”
“这得多大?”谢鸾因将那件直裰比划了一下,不由咋舌道,“看这身量,都快赶着义父了。”
“你这个做阿姐的,整日里一忙起来就没个消停,有多久没有好生瞧过自己弟弟了,他如今,可就不已经长到你义父耳朵根了么?”涂氏说到这个,忍不住半真半假地嗔骂道。
谢鸾因一哂,只得干笑着道,“这不是有义父义母在么?否则我哪儿能那么安心在外边忙啊?”
涂氏抬头嗔了谢鸾因一眼,没有说话。
“义母做这么些衣裳,真是辛苦了。瞧瞧,这一件件都大着呢,费料也费时的……”谢鸾因凑上前,带着两分讨好。
涂氏的表情果然软和了些,却是无奈地叹道,“我也想做些小衣裳,可你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啊!”
谢鸾因登时觉得自己真是自找的。
只得乖乖闭了嘴。
“姑娘。”这时,王婶在门外探头探脑地轻声喊道,一边小心地瞄了涂氏一眼,声音也是压得极低。
谢鸾因心下一动,转头瞥了一眼涂氏,她正专心地缝着手里的衣服,“义母,我去厨房一趟。”
“唔。”涂氏做事一向专心,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含糊地应了一声。
谢鸾因这才起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口,才压低嗓音问道,“出什么事了?”王婶这个样子,定然是有什么事,要特意瞒着涂氏。
只怕,是与夏成勋有关。
果然,王婶对着她,反倒收起了小心翼翼的神色,面露忧色地道,“是檀香楼的人来报说,咱们老爷和人在他们楼里喝酒,喝得烂醉不说,还没有银子付酒钱,所以,将我们老爷给留在那儿了,让咱们拿着银钱去赎人呢。”说着,还拿出了一个物件儿。
谢鸾因接过,那东西她认得。正是前年,夏成勋生辰时,她特意为他寻来的一块青金石雕刻的印章,上面的石青色络子是涂氏亲自打的。夏成勋一直甚是爱惜,一直收得妥帖。
可去年,院子里那棵枣树结了枣,谢琛少年心性,加之也是一片孝心,便上了树,说是要亲自摘些枣子下来给义父义母尝尝,谁知,下树时,却是不小心脚下打了滑,险些从树上栽了下来。
夏成勋从谢琛上树,便一直小心翼翼守在树下呢,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扶住了谢琛,可那印章却是不小心磕在了一旁石栏上,左上方便是多了一个豁口。
彼时,夏成勋虽说,只要人没事就好,可谢鸾因知道,他极是爱惜那方印章,心里自然是心疼。
一直惦记着给他再寻一块儿更好的,只是,近来很是忙碌,一时竟也没有顾得上。
因而,谢鸾因自然确定,这方印章确实是属于夏成勋没错。
以此为凭。
谢鸾因蹙了蹙眉,抬头望了望天色,眼中似是极快地掠过什么,然后,便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们瞒着母亲就是了。”
“啊?”王婶本来听说谢鸾因会处理,还松了一口气的,结果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变了脸色,不是吧?姑娘的意思,不是她领会到的那样吧?
谢鸾因还真是那个意思,丢下那一句话后,便是举步朝着门外走去。
王婶哎了一声,本来是想喊住她的,姑娘是不是没有听清楚,那可是花楼,哪里是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地方。
可是,又想到她家姑娘自来是个有主意的,在西安城中,可是比好多男人还要厉害,王婶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开口。
谢鸾因却是半点儿犹豫都不曾,径自便是来了檀香楼。
这檀香楼,也算是西安城的红灯区里,比较出名的青楼,虽然比之那揽云抱月楼要差上些许,没有相思这样的头牌坐镇,但也是男人们舍得花钱的温柔乡。
这些日子天黑得早,谢鸾因到檀香楼前时,正是华灯初上时。
她站在那栋渐次亮起串串彩灯的三层建筑前,抬头望了望那牌匾上的三个字,果然没错,然后,便是举步上了阶梯。
此时,刚入夜,檀香楼几乎还没有什么客人,伙计们又都忙着手里的事,她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来,只是,到底她一个女人进青楼,实在有些耸人听闻,因而,引得人纷纷注目。
只是她却沉定如常,反倒扬声道,“你们杨老板呢?我有笔生意,要与他谈谈。”
不少人已经认出来的这个女人,是叶家那位有名的管事,鸾姑娘。
原来是来谈生意的,难怪一个女子居然逛起了青楼,可是,这样大胆的女子,也是少见呐。
倒是有人殷勤地上前为谢鸾因引路,自告奋勇道,“小的为鸾姑娘引路吧?”
谢鸾因望他一眼,笑道,“好啊!”
跟随着那伙计径自绕过大厅的那一尊彩绘牡丹琉璃屏,进到了檀香楼的内厅。
回廊亭台,四处皆可闻靡靡之音,抬头便见处处炫彩。
“杨老板特意差了你在大厅之中候我良久,辛苦了。”
谢鸾因抬头望着前方为自己引路那人的背影,弯唇笑道。